陆 原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天高云淡，桂花飘香。

在三门湾的出海口，有一个花鼓漫岛，岛上的涛头村，被称为中国唯一的“海上畲乡”，这令我颇感兴趣。在我的认知里，浙江畲族集居在浙南大山里的景宁为多，故而，景宁成为全国唯一一个畲族自治县。

善于农耕的畲族，怎么从大山里跑到离大海最近的三门涛头村？他们在这里如何与当地汉族打成一片？当我们走进镶嵌在万亩海塘中的涛头村，那带着泥土芬芳和海洋风味的故事，如鲜虾跳跃，生动而鲜活。

花鼓漫岛状如船形，船头朝向大海，仿佛迎风破浪启航欲驰。秋日里的花鼓漫岛，阡陌纵行，海塘水田倒映着蓝天白云，宁静旷远的海韵，跃然而出，别有一番世外桃源的意境。

村支书林后宜领着我们来到布置一新的涛头村文化礼堂，他是一位有如山东大汉的身材和帅气脸庞的中年人，他在一张张村史展板前，向我们一一展开我想了解的谜底。

300年前，花鼓漫岛长满野桃，每到春暖花开时节，岛上桃花盛开，映红了海天一角，让渔民们分不清是朝霞，还是绝色桃花。

此后，陆续有汉族的王姓、杨姓、林姓百姓来到岛上垦荒落户。

涛头村的畲族雷姓祖先来自临海白水洋村，兄弟俩在三门各地几经迁徙，最后于1914年迁到花鼓漫岛涛头村定居生活。他们不断地举家迁徙，有一个目的是肯定的，这就是为了更好地生存、生活。

穷则思变，是中国人的生存哲学，畲族的雷姓兄弟也无例外地运用了这一哲学。兄弟俩不断迁徙，不畏艰苦的开拓精神，令人敬佩。

自此百余年来，畲族兄弟雷姓一族和王、杨、林三个汉族氏族一起，在岛上垦荒耕作，以种水稻、植棉花、栽橘子等农作物为主，承袭农耕文明刀耕火种的传统，享受农耕自给自足的田园诗意。

在沿海定居，每年不可避免地要遭受台风自然灾害的侵蚀。不得不说沿海居民防台抗灾是海洋文化不可或缺的书写篇章。涛头村百姓像沿海百姓一样，在防台抗灾中，求生存求发展的故事令人动容。

涛头村畲族村民雷华米说起1997年8月18日的11号特大台风，还心有余悸。那一年，他才14岁。18日夜，狂风呼啸如鬼哭狼嚎，暴雨如注似万龙喷水。20时许，东边海塘坝方向突然响起激烈的鞭炮声。

雷华米只听父亲紧张地跟他说，不好，海水要倒灌进来了，快往小涛山上跑。

每当台风来临，村里都组织村民在海岸的海塘坝上巡逻，一旦发现海水超过警戒线，便以鸣鞭炮为号，通知村民紧急往山上撤离。

“9711”号台风，风、雨、潮“三碰头”，风力大、雨量大，水位高、潮位高，其严重情况为历史上所罕见。

雷华米随着父母冒雨跑到半山腰，便发现海水已快速冲进了村里。

这个百年不遇的台风灾害，迫使花鼓漫岛在汪洋中“沉没”。台风过后，花鼓漫岛经过40多天的海水浸淫，才挣脱出来。

雷华米记得当时各级政府官员和专家上岛来调研灾后重建，他听大人们说，有的专家考虑到田地被海水浸泡时间长、盐碱度高，三年内无法耕种，建议岛上居民搬迁。

但岛上百姓故土难离。

痛定思痛，穷则思变，村民思考如何把已无法耕种的田地，从劣势转变为优势？大家寻思顺势而为，把海水浸泡过的田地，挖泥筑塘开展渔业养殖，从农业生产转向渔业生产。但也有不少村民担忧：“海水里的鱼，娘肚里的儿”，渔业养殖风险大。时任涛头村委会主任的王书明，极力主张把农业种植业，改为渔业养殖业。

这种“种”改“养”的生产方式的转变，无疑是涛头村汉族和畲族百姓一次思想观念的彻底革命。他们以当年祖先上岛开拓家园的精神气概，从传统的农耕生产方式，彻底改变为渔耕牧海的生产方式。大家抱团取暖，按下红手印，各家各户以土地入股，由村里成立渔业公司，集体发展海水养殖业。

昔日的稻田、棉田、橘园，成为灌满海水的鱼塘，血蛤、青蟹、小白虾、蛏子等小海鲜成为村民们的新宠。

到了2012年，涛头村全村实现了年总产值1亿元，村集体收入1千万元，村民人均收入1万美元。这“三个1”，足以让涛头村民感到自豪和骄傲。

被台风横扫得一穷二白的涛头村，一跃成为富裕村。如果说人性中具有穷则勇于思变的美好品质，那么富而善于思进，更是人性中十分可贵的精神品质。

从2014年开始担任涛头村支书的林后宜，面对富裕起来的涛头村，毫不放松继续奋斗的拼劲，他带领村“两委”班子和村民，扩大深化海水养殖业，吸引了许多外出的青壮年回村搞养殖。

畲族村民雷华米就是其中的一个，他一直在三门县城开超市，五年前和妻子一起回村养殖小海鲜20多亩，产销两旺。2020年10月，他还被村民选为村委会委员，带领大家一起养殖致富。

现在，涛头村180多名畲族百姓和汉族各氏族的村民和谐相处，有许多汉族姑娘嫁给了畲族的小伙子，大家在这美丽的海岛上恩恩爱爱地生活，谱写了各民族大团结的和合发展之歌。

我站在小涛山麓，放眼一面面如镜的海塘，以及被海塘围护的村庄，不经感慨万千：花鼓漫岛上这个新生的小渔村，竟然被农业农村部评为“全国一村一品（青蟹）示范村”，还被中央精神文明建设指导委员会评为“第六届全国文明村镇”，这些国家级的荣誉，是在百年不遇的台风灾害后凤凰涅槃中获得的。如果中国沿海万千个村镇，在每年不可避免的台风灾害面前，能够像涛头村一样穷则思变自强不息，富而思进勇立潮头，那么不但能把台风灾害的损失降低到最小的程度，而且还能闯出一条新的发展之路。

海上畲乡涛头行，让我喜爱上花鼓漫岛。我想，找一个机会再登此岛，品尝这里的小海鲜、观赏这里具有海鲜味的独特畲族文化，那一定无比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