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立/文

终于看完58集《人世间》。

其实看到任何一集停下，都可写出一篇情感饱满，甚至是情感外溢的影评。带着强烈感受去写的，严格来说都不算影评，不冷静也就不客观。

但《人世间》本就不是让人可以评头论足的那类电视剧。看这部剧，绝大多数观众都像孩子在翻父母辈的老相册、旧日记。那种心情，孩子们即使有再多道理，再多阅历，再多知识，也无法客观冷静。

追到剧终才落笔，我不单只是为了能把稿子写得更满，纯是想追下去。太想知道剧中周家五口人，还会发生些什么事。

周正刚、李素华两夫妻，长子周秉义，次女周蓉，幼子周秉坤，这一家五口住在东北“吉春市”光字片胡同，普通工人家庭。历经文革、上山下乡、改革开放、高速发展50多年历史，当一家五口的人生各自走入晚年，宣告结束或靠近终点时，没有一个观众会觉得他们普通。

让不同省份的观众在相同的段落擦眼泪、放声笑，《人世间》切中的是一个“情”字。亲情、爱情、友情，58集的体量其实说不完，但我又感觉剧终时，该说得都已经说完了。

故事浓度、密度如此高，却不让人觉得失真；讲述最接地气的老百姓一家以及他们的亲友，却好像把中国人几千年来的特质给概括了。

我觉得《人世间》最灿烂的光环，就在一个字：善。

看《人世间》时，我不只一次想到韩剧《请回答1988》。这部剧也讲老百姓群体的故事，也是情真意切至极，同时也是把“善”高度说透的佳作。虽然两者的故事气质完全不同，但我非常欣喜地发现，两剧的故事源头在一处。都是中国的儒家文化——“仁义礼智信”。

《人世间》中，已是市委书记的兄长周秉义和周秉坤聊起“光字片”的名字源自“仁义礼智信”时，周秉坤苦笑道：“老百姓得先考虑生存。”

周秉坤为什么迷人？这个大头，傻乎乎、极其坚韧、死要面子、吃尽苦头的普通男人，他最迷人的就是一个“善”字。

《请回答1988》里的第一主角，是普通女孩“德善”，这个名字的字面意义，也概括了这部韩剧的全部意义。《人世间》对“德善”二字的诠释，比《1988》要厚重得多。

《人世间》每一个角色都极为出色，尤其周家三兄妹，每一个都可以说是主角，然而周秉坤却是绝对的男一号。

国内外影视剧，几无例外，但凡男一号是全剧最普通的那个人，那这部剧的内涵一定深刻。

自认没文化的人，往往自身就是文化的一部分。周秉坤代表的就是绝大多数中国男人。

周家的一家之主，老父亲周志刚，一生被人尊敬的八级瓦工，老党员；长兄周秉义，品学兼优，官至中央级自愿调回吉春，呕心沥血建设家乡；革命家老领导郝省长、马守常；新中国第一代企业家骆士宾、水自流；国企老总姚立松；诗人冯化成，导演蔡晓光；肖国庆等一众工人……

这些人是中国男性的各个横切面，但代表中国男人的，却是最普通的周秉坤。

那《人世间》的中国女性代表是谁？我觉得不是秉坤媳妇郑娟（虽然她的魅力不比她老公差），也不是高知群体的周蓉、郝冬梅以及春燕为代表的一众新中国女性。

代表了中国女性的，我觉得是周家老母李素华。

所有女性的优点，都在她身上得到了体现。可以说，李素华这样的母亲，孕育了周秉坤这样的男人，以及郑娟这样的女人。

李素华是《人世间》所折射的“善”的总和，没有了她，周志刚无法与子女们进一步沟通。没有了周志刚的铁汉柔情，周家三子女都无法真正掌握他们各自的人生。

《人世间》的写实功力非常到位，很多剧情会勾起荧幕前许多观众撕心裂肺的痛，可是最终大家都能心平气和地接受《人世间》对这些痛苦往事的温暖处理。有很多国产剧这样处理过，把原本该破碎的人与事，强行黏合。大众的感受是粉饰太平、和稀泥。

为什么《人世间》的温暖让人信服？因为当这个故事让所有人物的人生走向圆满时，“善”字并不是一个被缓缓托起的口号式的呼唤，也不是一个需要你舍去自我个性去迎合的道德标准。《人世间》这个“善”字的每一笔，都有沟壑，都有裂痕，都有放弃。这个字没有哪个角色想到过要去写，而只是在一种无形的引力中，自然形成的。

当剧中每个角色晚年回顾一生时，发现这个字已经和自己融为一体，没有了形态，只有满满的幸福和安乐。

《人世间》是很适合全民观看的一部剧，它能疗愈我们的不安。无论你身处哪个群体，你都能在剧中找到自己或亲友的故事。

中国人的最高追求，是“修齐治平”，但中国人的共识，是“仁义礼智信”。

活着的最高境界是什么？我觉得是周秉坤这样的境界，周秉坤的媳妇郑娟总结得很好：“我还是喜欢你的最高境界，傻。”

“傻”比“善”更难，“善”是不自知的天性，而“傻”是历经人事后的反常选择。

但“傻”比什么都让你轻松。

《人世间》看完，千头万绪，千言万语，不沉重，很轻松。

真的，太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