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有人把做谱叫“牵红线”。因家谱多用欧式，即世代分格，五世一页，每代间用红线连接以示父子兄弟。如该代无子嗣，则以下空白，人称“红线牵不下了”。

红线牵不下，在古时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故许多家族会想方设法让该支红线牵下去，于是有了入继（民间称“顶嗣”）的风俗，多由兄弟或族兄弟多子一方把某子（除长子外）过继给无子的兄弟为子嗣，以起到延续香火和继承财产的目的。当然，另有异姓顶嗣及有女无子者招上门女婿，但必须得到宗族同意，否则不能入谱。

尽管这样，翻开宗谱，我们看到红线牵不下的情形比比皆是。拿我们家宗谱来说，始迁祖迁居现址时，生二子、有八孙，其后有近二十余堂兄弟，到第五代时，忽然除两位堂兄弟外，其余全部断了红线，再到下一代，居然只剩下我曾祖一人了。为什么？谱中没有记载原因，家族中也没有留下传说。

“断红线”的原因主要有两种：战争与瘟疫

历史上断红线的原因有好多种。如搬迁后与原家族失去了联系、如本人恶行滔天被家族除名、如得罪皇帝而被满族抄斩、如遇灾年而绝后等等。这里我想说的还是另三个原因。

其一，战争。这是导致红线牵不下的最主要原因。严重者有灭族之虞，许多姓氏也就此没有留下宗谱，亦有个别死死守护着宗谱逃生者。如嘉庆丙辰年《台临池氏宗谱》载，池氏始迁始由五代末始居黄岩，数百年来已成该地望族。元至正十年，方国珍与泰不华激战于黄岩，泰部全军覆没，时池氏先人有参军于政府军，全亡于役。另因战场恰在池氏所居地，几近灭族之灾，谱中有“民被戮，公与子及孙男女皆为所害”“见伯与兄多被戮，乃与子本敬等往死所号哭收尸，亦为乱兵所害”等记载。“幸端特公赘婿于附马陶公”，池氏一脉才得以延世。战争是人口急剧下降的主要原因。如果历史上没有战争，那地球上，将会有多少人共存，很难想象。战争中，人们生存问题也得不到解决，更无暇理会牵红线了。

其次，瘟疫也是导致宗族人员减少的原因。其实，不光是瘟疫，就是其它疾病，在医术落后的时代，也是人口增长率低的主要因素。许多瘟疫则是灭族甚至灭城之灾。如明朝崇祯帝在位期间，北方出现的大鼠疫，街坊间小儿为之绝影，有棺、无棺，九门计数已二十余万。 据保守估计，仅1643年的8月到12月间，北京死亡人数已高达全城的五分之一。瘟疫在宗谱中有记载可能不多，然在某一代的红线中，突然出现断代，而且死亡时间相差不多，那可能就是瘟疫所致。我先祖那一页突然断代，可能就是瘟疫所致。

“红线”牵不下去的是“贫穷”

有道是，富不过三代。

那是说，这个家庭的财富积累在三代以后逐渐减少甚至走向赤贫。其实从后裔角度看，更可以作“穷不过三代”。

农耕社会，一个地方居住的人口总是与当地所拥有能种植的土地成正比。当人口的摄入量超过该地粮食的生产量时，就得考虑要进行分支，一般由小宗另觅居住地。《礼记》载：“宗其继高祖者，五世则迁者也”，其原因之一就是为防止人口繁衍过多而粮食不够。如果说这种迁移方式有一定科学道理的话，那另一种搬迁方式则具有神秘色彩。

我国传统文化中，居住地不是随意而为之，而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兰溪诸葛村据说就是诸葛亮后裔诸葛大师因原址局面狭窄，觅得地形独特的高隆岗，布局营建村落；武义俞源传说也是经刘伯温仔细勘察后设计。这是风水学的一科。再分细一点，甚至认为某地适宜某姓居住，某地不适宜某姓居住，似乎一切都由风水来决定。我是不相信这种说法的，但事实又令人将信将疑。比如我们村，我们戴姓始祖与池姓始祖居住本村时，几乎同时进住，所有财产，也是两姓均分，三百年间，经过十几代的繁衍，池姓发展到二百多户，而戴姓却只我爷爷四兄弟。

翻开宗谱还可以看到，池氏始祖也不是一迁而就。自元末几乎灭族以来，池氏祖先投奔路桥青阳族兄，后代又曾搬迁到临海城里、大田、汇溪辽园、陈家山等地后，也就是说，自元末至清初三百年来十几代先人，共搬迁了至少五个地方，最后才搬迁到现居住地，平均不到三代便搬迁一次。为什么？我曾与村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探讨过，他沉思良久说，是为了让后代兴起来。他说，本村池姓居住前尚有其他姓氏的人居住，但池姓一来，其他姓人口旋即减少，或者马上另迁他地。池姓始迁祖却有三个儿子、十三个孙子，三十几个玄孙，人口不到几十年就兴旺起来。而在此前的迁移中，每代多为二个或三个儿子，均只一人有后，有兄弟另搬迁到其它地方的，后代也不见兴盛。

>>>作者手记

几前年，为村里做传统古村落申报，我把本村的村落形成历史向一起做申报书的清华大学老师讲解后，他在“村落形成原因”一栏中填写了“繁迁”两字。我才知道，我们的祖先，不断地搬迁，是有他们的理由的，他们在不停地迁移中，自己历经千辛万苦，其目的还不是为了子孙后代有个好的居住地？

一套宗谱就是一个家族的历史。每一页，都有着上百年的历史沉淀；每一个名字，都是一本厚厚的书；每一根红线，都倾注着一代人对下一代的厚望。戴相尚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