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连生

台州传统建筑有木雕、石雕、灰塑，还有少量砖雕。木雕主要体现在民居的梁拱柱头、门窗花板上；石雕体现在柱础、磉盘、台门石框、题额楹联上；砖雕则少量装饰在台门和照壁上。这些雕刻匠作，天台、仙居和黄岩等地方都有，尤以天台为最。

台州木雕历史悠久，盛行于明清，有浅浮雕、高浮雕、透雕、圆雕、薄意、多层镂雕等多种技法。雕刻作品的空间层次深远，与绘画艺术效果相结合，构图丰满，装饰性较强。旧时，百姓日常生活用品如床、椅、摆件、供佛、衣架、穿箱，居民建筑上的饰件渗门、门档、花窗、枋柱、门板等，无处不雕。

台州木雕，以“三门窗”“临海雕”“天台门”“仙居贴”四大特色而著称。

临海的小芝镇、三门的花桥镇以及小雄镇山场村，木雕最为精美，又称“小芝工”“三门工”。从清乾隆保存至今，残存中有部分民间漆金描彩的花眠床的床罩额花板，线条流畅，人物比例匀称，栩栩如生，故事情节生动，雕工细腻，堪称木雕精品。

台州木雕的主题广泛，有人物、山水、花鸟、走兽、八宝博古、几何形体、吉语、书屏、楹联，“九子三都”“五世其昌”“九世同堂”“玉燕投怀”“鸾凤和鸣”“琴瑟和鸣”等书额文字等题材图案修饰。人物有戏曲唱本、宗教神话、民俗风情、民间传说故事、社会生活等，描绘帝王将相、贵族生活、文人墨客的风雅场面、商贾远行的旅途生涯、学子伏案吟诵攻读诗书，又有樵夫采樵、挑禾过岭、勤耕的农夫和牧童等劳动场景，也有孩童玩耍、游艺表演、耍灯、舞龙、舞狮等民间活动。欢庆场合，如旌旗飞展、骑马兵戈相战、擂台比武，也有表现仕女抚案弹琴、端坐哺乳、直立庭院张望、手拿执扇倚立、丫童服侍等。情节生动，人物表现亦有个性。还有以动物花卉为题材的，象征吉祥物的图样如龙、凤、狮、鹤、牛、马、羊、鹿、猴、鳖鱼、兔、雁等，纯花卉的图样更是丰富，除松、竹、梅“岁寒三友”和梅、兰、竹、菊“四君子”外，牡丹、荷花、石榴、葡萄、荔枝、花生、蔬果等都是雕刻对象。

临海木雕的纹饰雕刻，以人物、山水为主要表现内容，线条粗细结合，人物以戏文故事为多，生活场景丰富，主题画面突出。线条流畅，漆层丰润，贴金墨描，彩绘饰地，人物浮雕表情形象逼真。临海木雕尤以浅雕最突出，以博古、钟鼎、彝器题材表现为多，寄托以古为祥，追求一种美好的精神向往。花板、底屏以矿石颜料蓝、绿、红、白渲染，再加生漆本色、彰施五色，形成色彩艳丽的画面；或以洒螺钿、金粉等装饰，枢底着中国红朱漆点缀，墨描勾勒，底屏锦地加以几何花纹方形点缀，装饰陪衬、烘托木雕画面，让人物图案更加精美。这些图案还运用在民居建筑梁枋上、花窗衬板和影心板上、落地门腰檐板上。特别是腰檐板的博古图案和花卉、人物、走兽、山水等图案更富情趣。

黄岩木雕稍逊临海木雕，以薄意浅阴雕和浅浮雕为精美，漆绘、烙画近似墨笔线描，工致而精细。平底凸雕、浅浮雕，立体感强，刻划传神。漆绘多以木纹本色不施油彩，又以五老图、松下居士、文人雅儒闲居为题材，显得文雅。

天台木雕雕刻技法次于黄岩、仙居两地浅浮雕，而温岭木雕粗犷，比较平淡。仙居宗祠檐口、戏楼翘角下的牛腿雕刻工艺，因处于地区边界线上，其工艺受东阳风格影响明显。

台州木雕用于窗和门，别具特色。天台木格子窗系全部用软敲条榫卯组合构成，称“一根藤”，无棱角，通体完美柔和，紧扣圆心图案。三门木窗纹饰有夔龙、梅瓶、撑扇、八卦、回头鹿、衔剑狮、八角、喜字纹、冰裂纹、寿字纹、方格、斜拉等，中间点缀木雕花吉子相嵌。窗有立窗、偏窗、遮着窗、隔扇窗、小天窗等。

门，以天台门最高大灵透，上格子饰，下木雕，有落地门、隔扇门、过堂门等。更值得一说的是，天台木门的清水雕雕花板，大多采用浅浮雕，并施以硃砂生漆，有些不髹漆，露出原木的本色。木门的下部为裙板，裙板有较大的面积，按理说更能表现丰富的内容，但天台的裙板多为简洁明朗，采用比浅浮雕还要浅的清水雕。

天台雕花板的图案大多传统。晚清的妙山新花楼堂前木门的绦环板上，出现了极具地方特色的天台山八景雕花板。这是一种新颖的图案，桃源的春意、赤城的栖霞、琼台的秋月、断桥的积雪，对于木匠来说，是新的尝试。但最终呈现的松弛有序的构图，圆润流畅的刀工，让人们在民居中，感受到了家乡山水的魅力。位于天台城区民主路的一处民国民居内，我们仍能在正厅落地花木门上，看到天台山八景的薄意浅雕。这些图案在木板上抽出，空灵而不失韵味，人物衣饰飘逸灵动，双眼灵动传神。因为是浅雕，需要工匠格外仔细，一旦下刀过重，就很难弥补。同样，因为施以清漆，一丝瑕疵都会暴露无遗。

以前，这一工艺还普遍用于床具。如床罩尤以前五块木板雕刻最具代表性。在床罩上枋额框，一幅或一组情节通景图，上有文武将相、骑马射箭、福禄寿三星等图案。木床中的雕花板，以深浮雕为多，画面也富有层次，具有真实感。木床多施以本地生漆，暗红色的生漆家具，随着时光流逝，越来越有光彩。木床中的雕花板，按主题施以不同的色彩，红花绿叶，格外艳丽，人物衣冠也细描出相异色彩、五彩缤纷。

《诗经》用“如鸟斯革，如翚斯飞”来形容雕梁画栋、飞檐走壁的华美英姿。台州古村落中的各式民居，大多彰显了以形式美、技艺美、思想美为核心的传统建筑构造文化意蕴。

台州民居建筑具有江南诗性品质。各地传统建筑中，巉头品类多样，意蕴丰富，轮廓优美柔和，造型丰富多彩，结构有型和谐。台州的灰塑，更是建筑上的奇葩，美丽跳动，富于韵味，以临海为富，黄岩、路桥、三门、温岭为次，再各地递减弱化。

台州民居建筑非常讲究外部形制，反映生活中百姓对美学的需求和欣赏。其中，巉头（山墙）造型巧妙，依据其文化构成，处理每一处细部特征，借以表达建筑群落显性的地方文化特色。巉头设计呈现族群整体思想与生活理念，精致安排构图、文字、配色、形制及色彩，产生规则和不规则、统一与均衡、比例与尺度、色彩与韵律等审美与诗意，展示主从虚实、大小高低、远近疏密、动静阴阳等空间变化，从而给人以愉悦的视觉体验和超越功利性的审美快感，充分体现村落的传统、人文情怀等文化符号。

台州古建筑的构件，是地域的产物，每个地方都有独特的匠人风格和艺术特征。它们既是一种美的呈现，又展示了台州的标识度。保留至今的百年构件，仍为当代人所关注，这就是艺术的魅力、文化的价值。

美的东西，总是被人惦记。走进台州乡村，饱览各村落之宅第、院落、巷道，美无处不在。台州的这些依附在古建筑上的构件，是一个又一个时代手工精华的代表。同时，这些历经百年的古老建筑，也反映一个时期的文化面貌，代表一个时期的文化主流和时代审美。

收藏这份“物化了”的情怀，就是收藏我们自己独有的生活历史。这些物件的精华碎片，既有文人雅士的妙笔丹青，也有民间高手的精雕细琢。其内容之丰富、空间之宽广、时间之纵深，都是光耀夺目的。

丰富多彩的乡土建筑是中华传统文化很重要的一部分，具有很高的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遗憾的是，它们正处于消失之中，因此，给它们留下一些可靠的、准确的记录，是极有意义的工作。我们用手中的笔和镜头进行记录，留下影像和史料档案，留住台州本土的历史文化，留住记忆深处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