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广星 /文

那日，拿到施铮铮老师从杭州寄来的《记忆碎屑》，顾不上午后休息，先读为快。第二天上午，接着读。施老师的文字是需要慢品的，就像她给日记总题名为“静静的日子”，我们阅读者的心境和心态也需放松下来，静静地阅读和品味。像我这样初读时的快读，是不能够充分体味施老师文字之妙的。但人有时又是这么矛盾，一到手这样内外兼美的文集，忍不住要一下子全部领略一遍。而且，我不愿意放过任何一块文字和一幅图片，只怕漏掉任何一处的美。

施老师是黄岩有名的才女。在她和先生蒋文兵移居杭州之前，她以“静静的日子”为题的散文随笔，在《黄岩报》和《橘花》《九峰》等刊物刊出，以其独特的风格，俘获了读者的心。后来更以其幽远静穆的画风，让读者认识了作为画家的施铮铮的才情。但是，施老师出众的才华，为其先生蒋文兵在艺术上的巨大成就所掩，并不广为人知。现在这本兼有散文随笔、诗歌小说、多年日记以及画作的文集，虽然也仅仅是选集，但我们足以欣赏并认识到施老师多姿多彩的才华、散淡自然的个性和冰清玉洁的人格魅力。

说是“静静的日子”，但谁的日子里没有波澜起伏呢？且不要说生离死别这些“人生之大者”，就是日常柴米油盐的琐碎中，孩子的出生和成长，自己职业生涯里的悲欢，家族亲人之间以及社会人际之间，也常难免“茶杯里的风波”。所以，静静的日子，前提是要有一颗能静的心。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能静，首先要能看破世俗功利、视富贵如粪土，看透生命的本质、能在光怪陆离的世态人情面前心无所动、面不改色、不失本真，正如一副对联所说：闲看天上云卷云舒，静观世间花开花谢。静静的日子，日子其实是不会静的。就像有一年，施老师已经定好了去巴黎的计划，再过二十来天就要有一趟长途飞行了，但意外先于明天降临，在一次下楼梯时，她不幸一脚踩空，骨折了，巴黎之行只能取消。对于一位画家来说，巴黎是艺术圣地，尤其对于施老师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这次不去，以后就难得再有机会去了。如何面对生活中这些“突然”“意外”，是一种考验。

我们且看2006年1月22日施老师的日记：

躺在床上，第一幅风景是天花板，斜过眼去可以看见阳台的一角，铁钩上挂着阿溶带来的几条酱肉。晨，有一只麻雀飞来停在上面啄食，不一会，飞来五只，集体进餐，发出欢乐的叽叽喳喳。

平躺着不能动的人还能怎么样？透过酱肉的隙缝可以看见冬天的落光了叶子的树杈，透过树杈看见远处的宝石山山岗上的杂木林，太阳下去了，杂木林变得幽暗，天光却白亮起来，唉！这是林风眠的山水画。

这就是“静静的日子”的主人施铮铮，面对意外，面对一动不能动的病痛，她不仅没有懊悔，没有怨怒，甚至没有着急，她平静地接受了。她还在不得不长时期卧床治疗的单调乏味的日子里，发现了一切生动的细节，从中又体会到美好的意味。连麻雀叽叽喳喳来啄食女儿送给她的酱肉，她也觉得很开心，好像鸟儿们不是来啄食她家的酱肉，而是来陪她开心，陪她消遣寂寞的时光。

而在1月29日的日记中，她看到电视里正在放孙楠在唱歌，“不必烦恼，不是你的你想要也得不到……”听到这里，施老师对陪她的女儿阿溶说：“看来，孙楠这支歌是献给我的。”施老师的心情又放松多了。

静的不是日子，而是心态！

这种心态不光是意外之变来临时的镇静，面对嚣嚣俗世的淡然，更在于内心保有的一点诗意。她对家人的爱，对朋友的爱，对山水花鸟的自然之爱，也使得她的生活充满阳光。在作者的文字里，到处洋溢着暖融融的夫妻之情、母女之爱、姐妹之亲，使得读者不禁羡慕并向往这个充满了艺术情趣的家庭的亲密无间。

我在施老师的文字中，还经常发现熟悉的身影，比如有篇散文《朋友阿建》。阿建不但是施老师和蒋先生的阿建，也是我们的阿建。当然，阿建与他们的交往，要比我们更早。施老师还在黄岩居住时，阿建有时一大早开了车子停在直下街口，施老师家就在街口不远处。阿建会把早上刚挖的山上兰花，送一盆给蒋先生和施老师，他知道两位老人都爱花。施老师还记得，阿建的车屁股上总是放着锄头和铁锹，他的车壳车轮和皮鞋，甚至西装上都还沾着新鲜的泥。很长一段时间，施老师都以为阿建仅仅是一个喜爱养兰花、画兰花的人，直到有一天在一个场合，听到有人在介绍阿建时，说阿建是一位知名企业家，这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在施老师心中，阿建还是一位爱兰的画兰人。

现在的阿建还是这个样子，他在老家余家屿山上兰园的时间，可能比在企业的时间更多，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他自己栽种和砌筑的。他还是经常一身水一身泥，如果不说他是一名画家一名企业家，很多人会以为他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中年农民。

施老师热爱生活，随时种养花草，也爱画花草。女儿和朋友们都知道施老师爱花草，所以过年过节时，都会送来花草。1999年过年前的一则日记，就记载了画友和女儿给她送花当年礼：

楼上卧室的黑色书架上有一只大型的红缸，缸里养着二十朵白色百合花，那是昨晚上潘晓群、李建、叶军生送来的，楼下的床头有十朵紫色的郁金香，那是陈婷送给我的礼物，现在我将阿溶的两束玫瑰，红的康乃馨合在一起共45朵安插在南窗的电视机旁，齐刷刷地散开成一团艳丽的火光，使老屋变得温馨而热烈，妙哉！

有了这么多的花儿，才叫做过年呐！

能在现实世界中看淡、放下，尽情拥抱生活的人，施老师也算一个吧！

（压题图片由中国图库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