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全媒视界
本版标题

有情沈宝山

——一段博物馆里的中医药史,一个家族的百年记忆

沈钦馥制作的中药仿单

清末产自黄岩的中草药标本

清末慈溪人在全国所办各大药店部分药目

沈宝山保存的清末自制香包

馆中展出的沈宝山传统胶类制品

“沈宝山”中医药博物馆一角

部分馆藏医用物件

馆内收藏的印章

沈宝山民国时期的一把切药刀

今天的沈宝山抓药仍有分工。

20世纪90年代,第三代传人沈钦馥与第四代传人沈雷在沈宝山老店门前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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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陶子骞/文 李洲洋/摄

刀是从黄岩沙埠樟树下村寻回来的,放置于陈列柜中,虽有锈迹,仍不掩刀身、握柄上的温润光泽,它的主人当初一定将其保养得很好。

这是一把用于中药切片的刀。历史上的沈宝山药店以炮制精良中药饮片而闻名,店中自有功力深厚的“刀头”师傅坐镇。刀的主人叫章禹高,是民国时期沈宝山的“头刀”之一,能将一个槟榔切成108片,片片薄如蝉翼。

逝水东流,刀与主人尽淹没于时光,只留下传说。刀其实还在,章禹高晚年带着爱刀回乡,后代一直保存。直到前些年,沈宝山药店的沈氏后人听说此事,才将之“接”到了这座“沈宝山”中医药博物馆。

与这把刀一同在馆内展出的,多是它当年的“老伙计”。医书、药方、文书、账册、制药工具、盛药容器……这些五花八门的老物件,都与昔日沈宝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寄托着沈氏族人跨越142年的中医药情怀。

满屋近万件藏品,是历史也是记忆,勾勒出黄岩城里的一段百年往事。

【情结】

沈宝山药店的新大楼终归还是坐落在县前街附近。往西再走几步就是西街,两条大街连成一线,早在清末就是黄岩最繁华的地段。往北行,不远就是永宁江,黄岩百姓依江而居,代代生衍。而翻开黄岩的旧地图,不难发现,作为省级非遗的沈宝山每个时代的店铺选址,从未远离这片黄岩城的核心区域。

过去的百余年里,这家药铺离黄岩人如此之近,几乎便是人们的“门前屋后、街坊邻里”。黄岩人的买药、看病,始终与之息息相关。

中医药博物馆就在新大楼里,门口悬挂着一幅剪纸画,描述的是旧时沈宝山药店前堂后院的忙碌场景。制药、煎药、抓药、看病……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这是沈宝山第四代传人沈雷童年记忆中的沈宝山。

2009年,几经沉浮的沈宝山迎来第四次创业,沈雷和弟弟沈江、妹妹沈芳君扛起大梁,重开沈宝山药店。沈雷又是浙江有名的剪纸大师,他以最拿手的方式,还原了自己魂牵梦绕的画面。

“小时候,药店还在草巷口,我每天起来,店里店外地跑,接触的就是沈宝山的日常。”1948年生人的沈雷比新中国尚长一岁,他经历了这家药店一半多的时间,“那时就听父辈讲过去的事,谁知道今天轮到我来讲了。”

带着记者穿梭馆中,指着件件藏品介绍,沈雷有些像是自言自语。对他而言,其中的不少物件,从他懂事起,即陪伴于他身边,一不小心,就会勾起昔日回忆。

进门的展柜摆放着《沈氏尊生书》和清顺治年间刊印的《本草纲目》两部医书,前者是传统中医丛书,后者讲药性,皆为沈宝山前人于清末收藏。沈雷的爷爷沈潮增、父亲沈钦馥都是药行学徒出身,懂医识药。在沈雷记忆中,祖父常常拾起草药,一望一闻,有时放到嘴中一嚼一品,便能辨别品质优劣。沈雷从小背诵汤头歌诀,本来若无意外,他和弟弟也会走上学医道路。

在一块有些年月的瓦联旁,沈雷怔怔出神。这是他“文革”期间偷偷藏起来的“古董”,可惜另一块已毁。不远处张贴着旧时的仿单,类似于当时的广告单,上面介绍草药药性。父亲沈钦馥善书画,经常自己设计仿单图案,沈雷年轻时也曾参与创作。“这张的作者就是沈雷。”他本人指着橱窗内一张仿单笑眯眯地说。

沈雷介绍,馆内的藏品,大多是家中保留下来,有些则是他们一家人从四处费尽心机搜寻而回。

“我们这一家子,都有着‘严重’的中医药文化情结,尤其是我,年纪越大,睁眼闭眼,就是小时候沈宝山的景况。”沈雷解释说,“将这些旧物收集于此,也是将自己的回忆妥帖安置。”

像这般以家族药店传承为主的中医药博物馆,即使放眼全国,也并不多见。

【旧物】

一家药店,如何撑起一座博物馆?

看一看藏品,或能得出答案。

最能让来客与沈家兄弟产生共鸣的,可能要数昔年沈宝山煎药的药罐。百余年里,沈宝山煎药所用皆是山水,取自黄岩九峰山下的铁米筛井。该井建于北宋,千年井水不竭,水质纯净甘美,至今仍有许多人到此取水家用。

中医对煎药时的水质要求极高。民国时期,沈宝山第二代传人沈潮增实地考察,定下以九峰山水煎药。同时又以山水之作龟板胶、驴皮胶、鹿角胶等膏药,远销上海、杭州、宁波等地。

沈江回忆,小时候沈宝山有一位牟先生专门负责煎药,操作极为讲究,“他会小心在药罐口盖上一张滤网,再以纸包住,用橡皮筋捆上。火候上的把控也很有学问,看得很紧。药煎好后,会倒入具有内胆的保温瓶里……”如今,沈宝山仍然使用九峰山水煎药。

因为对品质把控严格,沈宝山的中药素有“道地药材”之称。1929年的西湖博览会上,该店送展的茯苓、乌药、南星等饮片,曾获得特等奖。杭州胡庆余药号经理俞秀章称赞:“沈宝山饮片靠硬。”这些传说、旧事都反映出当时的沈宝山规模颇大,行事讲究,管理井然有序。

馆中收藏的几块印章,也可作为印证。还是沈潮增在时立的规矩:出售饮片的柜台设有6人,有“松、鹤、长、春、吉、庆”六枚印章为各人的代号,如有差错,凭印章追究责任。同时店堂卖药两人配套,一人配药,一人校对。可见当时沈宝山已经有较为完善的溯源和分工制度。

沈宝山之名,取的是“品质为宝,信誉如山”之意。除了“品质”,沈宝山对于“信誉”的重视亦可从藏品中一窥。

馆内珍藏的一枚银元,上印“沈宝山”三字。沈雷介绍,这是因为民国后期银元质量参差不齐,沈潮增借鉴钱庄的验币模式,在店中设立鉴币岗位,对收取的成色好、分量优的银元盖上本店墨戳。这样的做法,一来是方便店内点存,二来方便继续流通。这也意味着,盖上墨戳的银元,有了沈宝山以多年信誉背书,可使老百姓放心使用。

史海浮沉,不过百年光景,银元大多已不存于世,又因长者离世,几乎被人遗忘。直到2019年,这枚银元重现,这段前尘又一次被沈氏后人翻查出来。

“我常想,为何沈宝山能走到今天?”沈雷抚着展示柜悠悠说道,“现今从这些老物件的来由上看,唯有当传能传者,才有底气经历时间的考验。”

【新传】

闲逛“沈宝山”中医药博物馆,能从展板上、藏品的说明等字里行间,得知不少这家药店的历史。

沈宝山的创始人沈可田、第二代传人沈潮增都来自宁波慈溪沈师桥,族人大多外出经商,尤以从事中药行业为多。沈氏诗书传家,沈宝山的历代掌门都身具文气,讲规矩、会通融,颇有儒商风范,交往每多社会名流。至今沿用匾额,上书“沈宝山”三个大字,出于清末书法家唐驼之手。李叔同的弟子、日本名著《皇汉医学》的翻译者周子序,黄岩县首届中医公会的创立者牟允方等人,都曾在药店里坐堂问诊。

在馆中,还存有一份民国时期的《黄岩县城区施粥厂捐助款项芳名》,“沈宝山”之名赫然在列,是沈潮增善举的凭证。其子沈钦馥抗战时期,撰写了不少抗战诗文和对中药改良的意见,也列在馆中。沈雷、沈江两兄弟都好文艺、收藏,性格温和儒雅,有先辈之风。

兄弟俩尤记得童年时沈宝山的种种做法。一是如有客人远来未带足银钱,救命要紧,先赊账给药,但派伙计随行,到家结账。再如,夜间有人守店,门口处留一小窗,有人急需购药,则从小窗交易,使老百姓全天二十四小时都有药可用。

长辈务实不乏善意的安排,给沈氏兄弟留下了深刻印象。这些回忆,在他们考证后,既在博物馆的展板上做了记录,也将一些传统真正继承下来,用于门店的运营。

2009年重新开张的沈宝山,夜晚依旧可以看病购药;他们设立一服药三人抓的制度,即一人抓药、一人拣药、一人检查,每个环节上的店员也与从前一样配有印章;前些年,沈宝山恢复了拜师收徒仪式,提出“家文化”“圆桌文化”的概念;自清末开始,沈宝山就有年底慰劳医生、员工的习惯,沈宝山自2014年开始举办迎春晚会,一办就是多年……

有些事上,沈氏兄弟也未拘泥于形式,而是传承先人意志,在做法上创新。

沈宝山延续从前的制药特色,研发“沈宝山”大补药、“沈宝山”凉茶、美容养颜膏、八珍糕等药剂、膏药和糕点。

馆中所藏沈宝山自制中草药香包,从清末保存至今,虽破旧断残,但仍难掩精致典雅。近些年,沈宝山在香包制作上继承改良,广受好评,屡屡获奖,让人看到这家老店在中医药文化上的推陈出新。

他们又效仿前人,多行善举。沈宝山经常开展义诊。每逢重阳节,沈宝山为黄岩福利院的老人送上保健药品。新冠疫情期间,连续一段时间,他们每天熬制并送出防疫中药茶饮万余份送给一线防疫人员。

“今日沈宝山的种种,都可以从这座中医药博物馆里找到因由。”沈雷说,“在黄岩扎根、经营近一个半世纪,我想这家店传承的精神,不仅是我们沈家的,更是所有黄岩人的。”

沈雷提及,13年前沈宝山重新创业之时,不少黄岩老百姓都表示支持,过程中更获得了政府和工商界张建均等朋友的许多帮助。开业当天,沈宝山药店人流如潮,此后生意从未差过。兄弟俩准备办这个中医药博物馆时,药店的故人、老员工及他们的子女纷纷捐赠家中相关物件。

言至此处,沈雷眼眶湿润。他沉声说道:“为了这份情谊,也要把这段共同的记忆守好。”

2022-05-27

——一段博物馆里的中医药史,一个家族的百年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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