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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自然

——探访“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仙居古杨梅群复合种养系统

仙居县横溪镇程岙村村民胡爱娟正在投喂养在杨梅树下的鸡群。 台传媒记者张笑川雨摄

台传媒记者张妮婷

11月30日,从仙居县城出发,驶过笔直的公路,沿着蜿蜒的山路,穿过村民自凿的隧道,历时一个小时,才抵达横溪镇程岙村。

程岙村,是仙居古杨梅群复合种养系统,保留得最完整的地区之一。

不久前,浙江仙居古杨梅群复合种养系统,被联合国粮农组织正式认定为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

“联合国”“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这些词语对住在大山深处的程岙村村民来说,已经由陌生转为熟悉,更直观的是,这些日子,村里比往常更热闹。

来自全国各地的专家、媒体远道而来,到此寻访,试图在这片历史悠久的土地上,在这个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中,窥得“人与自然”“因物制宜”奥秘的一隅。

这里的守护人,则在杨梅山上,一遍遍说着他们的故事,关于共生与共存,关于传承与守护。

守护

仙居,是世界人工栽培杨梅起源地之一,拥有超过1600年的杨梅栽培史。

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勤劳聪慧的仙居农民在酸性基岩土壤地带栽培古杨梅,在杨梅林中间作混栽茶树,在林下生态饲养仙居鸡,在林中生态饲养土蜂,形成了独特的古杨梅群复合种养系统。

横溪镇程岙村是仙居古杨梅群保护核心区之一,尚存古杨梅树1266棵,以12个群落和零星散株分布在村庄四周,是目前仙居“梅—茶—鸡—蜂”生态复合种养模式保存最完整的区域之一。

从古至今,时移世易。

满山的古杨梅树和茶树,像是和蔼的长辈,在风吹雨淋中,见证着村落的衍生与发展,以其丰硕的果实,孕育着一代代的程岙村村民。

沈树成,便是千千万万个普通程岙村人之一。今年64岁的他,是横溪镇第八任古杨梅树守护人。

五六岁时,沈树成便穿着草鞋,跟着父亲上山,帮着除草、采茶。十一二岁时,他就成了家里摘杨梅的主力军。

“那时,都是出了校门口,就上山干活。”沈树成说。

村里的孩子都是这样,从记事起,就跟在父母亲身后,一趟趟上山,在梅林中,在茶园里,观察着万物发展的规律,学习着与自然相处的法则。

村里人信奉着“手停口停”这一真理,认为只有干活,才有饭吃。

于是,他们寻觅着人与自然共生之道,基于生物链原理找到了绿色发展之法,实现了不同生物特性的高度契合与完美互补——

每年,三四月份采茶;四五月份,仙居鸡持续产蛋;六七月份,上山摘杨梅;九十月份,又是仙居鸡的蛋肉生产周期;蜂蜜则分为夏蜜、冬蜜。

四季交替,生态系统循环往复,为程岙村村民们提供多元、稳定的收入来源。

在程岙村,往往女性负责疏果、茶叶采摘等活动,而施肥、运输等体力劳动往往由男性承担,这是千百年来形成的自然习惯。

24岁那年,沈树成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成家意味着独立,也意味着接过父辈肩上的重担——成为新一任的古杨梅林守护者。

“上世纪90年代,修水库,镇里想让我们搬下山去。”沈树成回忆,那时村里开了一次村民大会,大家都是一个意见——不同意、不下山。

“我们都说‘家有杨梅树、代代能致富’‘分家宁要杨梅树、不要房田屋’。”沈树成表示,“杨梅树、茶树就是我们代代相传的宝贵财富,我们要守好的。”

于是,程岙村村民留了下来,与山为伴,与梅为邻。

四十年,施肥、除草、疏果,每天巡逻杨梅山,成了刻在沈树成骨子里的习惯。

即使他的儿子沈碧伟已经接过了他的担子,成了第九任守护人,沈树成还是离不开这座山、离不开古杨梅树。

“以后这里会越来越好的。”在杨梅山上的凉亭中,沈树成望着眼前的茶园与杨梅林,他的脸上已有不少皱纹,说话带着浓厚的乡音,他的脊背却依旧笔挺。

共生

沈汉富是村里茶厂的第一任炒茶师傅,自家也种有两三亩茶树。

“茶树基本上每家都有,茶叶的制作,我们经历了炒青、烘青两个阶段。”沈汉富今年已经79岁了,闲暇时就喜欢坐在家门口,捧起各种民间故事书阅读,谈及茶叶,他打开了话匣子。

程岙村地势相对较高,气温偏低,病虫害少。每年清明前,村民便陆续上山采茶,直到清明后,采完茶叶,便要修剪茶树。

“剪完的茶树只余十几厘米,待到来年开春,长到齐腰高时,我们就可以采摘了。”沈汉富说。

修剪完的茶树枝条,村民就留在原地,既可以成为天然的肥料,又可以抑制杂草的生长,利于杨梅树与茶树的生长。

“你看,我们山上杂草很少,很大原因是大量的茶树枝叶覆盖住了地面。”沈汉富的妻子胡爱娟说着,往山上走去。

满头白发,矮个子,有些佝偻,胡爱娟上山时习惯将双手背在身后,说着话,脚步却一点不慢,“别看我年纪大,这山路,我走得可比年轻人稳多了。”

程岙村的杨梅山上,散布着养鸡点,还没等走近,就听到“咯咯”的叫声,待胡爱娟撒下一把玉米粒,鸡就纷纷围了上来,旁人却是靠近不得,“这些鸡也认人的。”

在胡爱娟小的时候,程岙村家家户户都养鸡。“中间也有过吃不饱饭的时候,但那时候谁也没想过要把鸡卖掉。”胡爱娟说,鸡对于村民来说,是家底。

以前的鸡个头小,吃得也没现在好。有些人家条件紧巴些的,只能用糠拌着粥喂一些,那些鸡主要是散放在田地里、山林中找吃的。

鸡到处溜达,也没个记号,哪只鸡是自个家的,村民竟也都分得清。天黑了,鸡便各回各家,也没哪只走丢过。

村民与自家的鸡之间,有着特殊的羁绊。

“每次我从田地里劳作回来,提个小桶,我家鸡远远瞧见,就跑过来了。”胡爱娟说,鸡认得人,更认得这个桶,里面装着胡爱娟耕地时翻出的蚯蚓等虫子,是专门给鸡的加餐。

人养着鸡,也离不开鸡。

“以前没闹钟,雄鸡打鸣叫早起,中午晚上,各鸣一声,我们就知道该回家烧饭了。”胡爱娟说,放养在杨梅山上的鸡,能除虫,能除草,鸡粪还能为杨梅树、茶树提供肥料。

时间如白驹过隙,少女成老妪。

现在,鸡也都从家里搬到了山上养,只有每年杨梅季时,大家才把鸡从山上“请”下来。

“鸡喜欢在杨梅树上睡觉,杨梅季一到,它们就成‘捣乱’的了。”村民们笑着说。

每年开春,是鸡产蛋的高峰期,那时村民家里烧碗面,都少不了加个蛋。也时常有人专门到山中来买土鸡蛋,村民就卖一些,换钱。

正逢冬季,村民上山时也会习惯性看看路边树下,有无鸡蛋可捡拾。“在树下捡到鸡蛋是很难的,但是一到开春,又总能看到新的小鸡崽,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它们在山上过得很好。”沈汉富说。

传承

在程岙村,有着四位职业养蜂人,其中最年长的,便是70岁的沈树龙。

“我的父亲和爷爷,都是养蜂人,我的儿子、女儿、女婿,都是养蜂的。”沈树龙的家在村尾,几间老房子,飞舞的蜜蜂,还有随处可见的蜂桶。

蜂桶是养蜂人最重要的生产工具,沈树龙除了是一位养蜂人,还是一位木匠,家里的140多个蜂桶都出于他手。

上小下大,呈圆柱形的蜂桶,沈树龙一天能做七八个。蜂桶的摆放也有学问,要跟着花期走,跟着温度走。“蜜蜂怕冻,天太冷了,就要挪到有太阳的地方去。”

“要冬蜜的人比较多,最近很多人打电话来订。”沈树龙说着,演示起了割蜜的方法——

先点燃晒干的艾草,或者用喷烟器往蜂桶里熏烟,蜜蜂会被驱赶到蜂桶的后端,在那里有提前准备好的簸箕,然后就可以用刀割蜜了。

“这把割蜜刀是我爷爷传下来的,我们祖祖辈辈,用了100多年了。”蜂刀长约40厘米,一头呈铲状,另一头呈钩状,“一铲一钩,一块完整的蜂巢就出来了。”

蜂农一年最多割两次蜜,按照一个蜂桶产十二斤蜂蜜来算,每年光靠着养蜂,沈树龙就有十几万元的收入。

春天是他集中收桶的时候,以前他用扁担挑着蜂桶,从村尾走到村口,再上山。100多个蜂桶,这样来来回回,光是扁担就挑坏了十几根。

沈树成还要每周查看蜂桶情况,天没亮就上山,一圈下来得两三个小时。“最怕蜂桶里进棉虫,还有杀人蜂。有的话就要赶紧处理掉。”

前些年,他买了辆电动三轮车,车上依旧放着根扁担,还有那把陪伴了四代人,已经100多岁“高龄”的割蜜刀。

相较于沈树成的世代传承,沈战平则是“半路出家”。

34岁那年,在外打工的沈战平回到了程岙村,养起了蜂。

“山里空气好,吃的都是自己种的蔬菜,还有土鸡蛋,比在外面自由,舒服。”刚开始时,他逐一向村里的老蜂农取经,一来二去,入了门,家里的蜜蜂也多了起来。

与蜜蜂相处是门学问。刚开始养蜂时,没摸清蜜蜂的脾性,沈战平没少被蜇。

如今,哪怕是家里蜜蜂最多的春天,烧饭、洗衣服,蜜蜂只是在他身旁飞舞,从不打扰。

“蜜蜂没有很强的攻击性,只要别打到它,它是不会蜇人的。”沈战平说,现在他睡觉,蜜蜂都要飞到床上来。

山里一年四季花开不断,蜜蜂闲不下来,程岙村的村民们也是如此。

这几年,程岙村村民又依靠这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种起了中药材,沈战平也是其中一员。

“在山区,病虫害少,中药材的质量也更高。一年下来,又能多个几万元的收入。”沈战平笑着说,“手上不闲着,口袋就不会空,等我以后干不动了,就把这些交给下一代。”

一代传一代,一年又一年。

程岙村的村民守着山,因地制宜、因物制宜,书写着“梅、茶、鸡、蜂”的故事。他们的生活,就是仙居古杨梅群复合种养系统的最好注脚。

2023-12-03 ——探访“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仙居古杨梅群复合种养系统 循迹溯源 感恩奋进·第一关注 1 1 台州日报 content_188947.html 1 3 人与自然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