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王琛琪 文/图

旧言有，良田千亩，十里红妆。十里红妆是旧时富家女子出嫁的盛大场面，尤其是江浙一带。大到婚床用品，小到日常的绣花针线，以及衣裳布匹，出嫁女子的日常所需都在陪嫁用品中。江浙女子出嫁时嫁妆一应俱全，绵延十里，故称为“十里红妆”。

“十里红妆是夫家不能动用的财产，由女子出嫁带到夫家，女子能完全决定嫁妆的用途。因此，古人认为只要陪嫁的东西越多，女子在夫家的地位也就更高。”台州市收藏家协会椒江分会木器专委会主任、台州收藏文化研究会木器组组长李林栋与十里红妆的渊源颇深，多年来，他收藏了众多旧时十里红妆的物件，这些物件用的大多是朱金木雕工艺。

留存台州本土十里红妆记忆

“我从小就喜欢研究老家具，接触的老物件也多。随着年岁渐长，我逐渐了解到十里红妆和朱金木雕这项传统工艺。回忆起小时候在邻居家看到的一些老式家具，我意识到，原来这就是十里红妆。”李林栋的收藏类目很广泛，但他最爱的还是十里红妆。

20世纪90年代初，李林栋在台州发电厂上班，附近有一个旧家具集散地，当时很多当地人将老家具淘汰掉，卖到这个集散地。

“那些被淘汰下来的老家具、老物件被当作古董，多次转手后被卖到国外。”李林栋说，这样几经辗转，造成了台州当地十里红妆的流失。

台州十里红妆的器物，通常用纯正的朱砂调和大漆做漆面，色泽鲜红热烈。朱金木雕工艺便是其中集大成者。使用朱金木雕工艺加工的木制器具常用金漆、金箔和朱砂调色，使得器物整体显得富丽堂皇、雍容华贵。

李林栋在翻阅一些介绍浙江十里红妆的书籍时，发现好几本书里关于十里红妆的照片，用的都是台州的十里红妆器物，但是并没有标注其来自台州。

“当时我觉得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十里红妆这么好的东西，如果过了十几二十年，我们的后辈不知道台州的十里红妆曾如此盛行，那很多老物件都要逐渐销声匿迹了。”从那时候开始，李林栋决心收藏台州本土的十里红妆器物。

如今，台州产的、品质好的十里红妆大多被李林栋收藏，他还经常与宁波、金华等地的藏家交流，想带回更多优质的老器物。

一两黄金三两朱

“十里红妆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十里红妆婚俗起源于南宋，盛行于江浙一带，这其实是与当时的经济与政权有关系。”李林栋告诉记者，当时南宋世家大族往南方迁移，而且大力发展生产力，南方人家相对富庶，准备嫁妆时也更加得心应手。

关于十里红妆，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

据说，南宋初年，登基不久的宋高宗赵构在金兵追击下，亡命逃到江南一带，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幸得一位浣纱村姑所救，方逃脱追杀。后来宋高宗传旨遍寻救驾村姑未果，无奈之下，下旨特许“浙东女子尽封王”。江南女子在出嫁时可享受公主的待遇，凤冠霞帔，嫁妆可雕鸾画凤，红妆十里。

传说是真是假，难以求证，但是新娘享有乘坐花轿和出嫁巡游仪式的习俗保留了下来，慢慢演变成十里红妆。

十里红妆的盛行，具有它的世俗意义。“中国人钟爱红色，十里红妆中的‘红’指的就是朱砂，红妆器物外表的红色涂层，主要成分就是朱砂。”李林栋说，古代有着“一两黄金三两朱”的说法，意思是以前一两黄金只能买到三两朱砂，由此可见朱砂的珍贵。用如此珍贵的朱砂做成十里红妆，便可见古人对嫁妆的重视。

十里红妆还是父母对出嫁女儿的关照。“古代女子生活在高墙大院里，尤其是大家闺秀，更是足不出户，与外人甚少接触；出嫁，意味着羸弱的女子要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对未来一无所知、难以预料，为出嫁的女儿准备十里红妆，便是父母为女儿以后的生活尽可能做出的保障。”李林栋说，朱砂在古代还有驱邪避秽、镇宅的寓意，十里红妆用朱砂，寄托了带来喜庆与吉祥的美好愿景。

一世人，半世床

“古人认为，有一半的人生是在床上度过，床还是传宗接代的地方，因此，婚床显得极其重要。”李林栋说，婚床主要有拔步床、半间床和架子床三种，半间床出现于清中后期，尤为重工，半间床有半间房子那么大，新人的洗漱起居都可以在半间床内完成。

拔步床分为内外两层，外面有门槛，保证私密性；架子床最为简单，由明式婚床演变而来。

“婚床的床花板和围屏大多用朱金木雕工艺装饰，刻有才子佳人、王侯将相、民间故事和一些有教育意义的人物图案，雕刻十分精美。”李林栋说，“有器必有图，有图必有意”，婚床是旧时人们遵守传统礼仪，希望将礼仪延续下去的代表。

李林栋曾经在一户人家收到一张清中期的婚床，当时这户人家一共有三张婚床，一张卖给了别人，一张破败得只剩两块花板，剩下最后一张尤为珍贵，主人起初不肯卖，李林栋前后跑了好几趟，最后终于花高价买下。

“这张婚床是我目前收藏中工艺水平最高的一张，床花板上的雕刻画《五子争冠》极具立体感，让人仿佛身临其境。”李林栋说，《五子争冠》图两侧，还有孩子爷爷奶奶、母亲妯娌在边上围观的刻画，呈现出一副很和谐的景象。

十里红妆极尽奢华

“曾经有一户人家女儿出嫁，父母为女儿准备了从生到死能用上的所有器具，连棺材都准备上了，但是女儿很不高兴，说虽然什么家具都有了，但是柴火却没有。她的父亲便说，我们家的两座山林都给你。”李林栋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从这个故事里，能看出古代富贵人家的十里红妆是非常豪华、全面的。在古代，田庄、店铺和房产等等，都能囊括到十里红妆内。

据说，以前大户人家的十里红妆，从衣服细软，到厅堂、房内器具应有尽有。内室的家具，有千工床、衣橱、衣柜、马桶、针线盒、梳妆台等；外房的家具有圈椅、大圆桌、八仙桌、案桌、茶几等，另外还有杭州篮、果桶、桶盘、圆鼓桶等，有的连棺材都要嫁过去。

这样一整套的红妆，往往是在女子孩提时就开始准备，在十几年的期盼和憧憬中，渐渐地丰富和齐备，几乎每一件器物都蕴含着一个女子对自己另一半的美好想象和对未来生活的向往，也包含着父母乃至家族对她的祝福和关爱。

“花鼓桶用来坐，里面也可以放东西。桶盘大多雕刻山水画、神仙人物、戏曲人物和诗词书法等等，形状有蝴蝶形、石榴形、桃子形、五角形和如意形等等，用于招待客人时摆放水果，祭祀时摆放祭品。”李林栋说，女子回娘家时则要提上“杭州篮”，里面装着干果点心，表达中国人对礼仪和礼节的重视。

晚清后，更是出现了金石题材的桶盘，桶盘从传统祭祀、婚俗用具变成了文人墨客案头把玩的雅物。

“收藏十里红妆这件事，总得有人去做，我想为子孙后代留下些东西。”李林栋说，这便是他收藏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