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云龙 文/图
摆在案头的，是一本以中国国家地理标志产品——黄岩蜜橘为主题的文创笔记本，每每看到它，便心生欢喜。白的底色、绿黄相间的色彩，精致、素雅。封面图文颇有意蕴，筑墩、修剪、疏果、采摘、丰收、选果、贴标、运输，似乎道尽了一颗蜜橘从栽培-生产-收获-销售的各个环节，又植入了风俗的韵味。
橘文化融入了生活。身为橘乡人，橘子已融入了生命的骨子里。我们的骄傲与自豪，常与这一颗颗小小的橘子牵连着。
一
一座城市，一个果实，孕育着绵绵不绝的橘文化，1700余年，无论岁月如何变幻，传承依然生生不息。
从三国始种植，民间就有橘神之类的传说，寄寓着先民对吉祥、美好生活的向往。中国园艺界前辈吴耕民教授对《禹贡》研究后得出结论：“橘柚锡贡”表明柑橘2300年前即有进贡任务。
三国时期沈莹在《临海水土异物志》中记载的“鸡橘子，大如指、味甘，永宁界有之”，是我们能寻觅到确切记载黄岩蜜橘栽培的史实。鸡橘子，即金橘，俗称金弹橘，曾经是黄岩常见的一种果实。
南宋抗金名将韩世忠长子韩彦直撰著的中国最早的一部柑橘专著《橘录》，也是世界上第一部完整的柑橘栽培学著作，第一次将柑橘类果树区分为柑、橘和“橙子之属类橘者”。
宋・陈景沂的《全芳备祖》记录的“台之乳柑遂为天下果实第一”，元・林昉《柑子记》中记录的“台之州为县五，乳柑独产于黄岩。黄岩之乡独美于备礼之断江。地余四里，皆属富人。一亩之园可二十本，值铜钱十万。”
小小一颗橘子的品种历史变迁及赢得的盛名在历史深处浮出水面。《柑子记》中记录的“始广柑贡”等都在演绎着黄岩蜜橘的盛名史、富庶史。
史料是枯燥的，生活是生动的。
北宋黄岩名诗人左纬在《过人所居》中写到“卒岁未妨资橘柚，余生应只付林泉。”把“橘柚”与生活理想“付林泉”相连，庙堂之高，有黄岩蜜橘供皇家祭祀与食用。江湖之远，有橘柚可赏，也有民众种植后丰盈富足生活。
明代大旅行家徐霞客游历黄岩时，留下“未解新禾何早发，始知名橘须高培”诗句，为我们解读黄岩蜜橘何以优质的筑橔栽培技术。
诸如此类的历代文人们以诗文记述不胜枚举。两宋时期的黄岩新南、断江、新界、东江一带想必因了这一颗颗小小的橘子富甲一方。
二
农业经济时代，现温黄平原的沃野连大儒朱熹也不禁长叹“黄岩熟，台州足”。金黄的二季稻香，与挂在枝头的金黄橘子，想必也是黄岩当年的大景，衬托着一方地域的富庶与底气。
这甜蜜的丰收景象，一传就是千百年，代代孕育着这方土地的民众，并由此带来文化的盛景，“小邹鲁”由此在历史上传为美谈。一批批黄岩的书生从故乡出发，进入了更广阔的世界，并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传奇。
南宋贤相杜范，挽宋室于既倒；曾铣在北国疆场金戈铁马，令外族闻风丧胆；赵宋皇亲国戚受富庶、安定的黄岩吸引，移居黄岩，代代繁衍；民族危急时，一代代黄岩人，投身疆场，杜浒救文天祥脱险，以死报国；牟振飞、周炳琳掀起“五四”风潮；抗战时期，数十位从黄岩走出去的将军，奋战在抗战的主战场。陈安宝上将以身殉国；林蔚上将在开罗会议上笑看世界风云；王天祥、许思廉参与的对日“八・一四”空战，提振困顿的中国；乡村学校茅畲小学的一批学子或参加新四军，或奔赴延安，担负救亡使命；陈叔亮参加延安文艺座谈会；作曲家黄准留下《红色娘子军》等经典歌曲；新中国时期，十位院士，成为世界科技界闪闪发光的星座……
这一个个风云人物的背后，相当一批人因了黄岩蜜橘带来厚实的家庭经济基础，为他们的求学、抱负铺平了道路。他们，才有机会从小小的城市走向更广阔的世界。
小小的橘子，唐、宋时期的贡品，名声传千年。小小的橘子，也因风雅的宋高宗逃难路过黄岩时偶遇卖橘子者而有了黄岩民俗中“放橘灯”这一习俗。
三
黄岩蜜橘的发展史，也是一部对外贸易史。
从南宋开始，黄岩蜜橘产量大增，销往各地。《嘉定赤城志》中记载黄岩城南也有大片的橘园。《仙居志》中有“本地产者少而不多，市中所卖者皆来自黄岩”的记载。清代咸丰年间黄岩已经出现了林利川、林阜南、王德泰等诸多专业的橘商，柑橘销往宁波、绍兴等地；1921年，黄岩人“天台山农”刘文玠在上海《大世界》日报上推介黄岩蜜橘本地早，创“天台山蜜橘”品牌，上海滩市场黄岩蜜橘一时大盛。新中国时期，黄岩蜜橘销往前苏联、加拿大、东南亚等诸多国家，为国家换回大量的钢铁及外汇。
四
黄岩是中华蜜橘的始祖地，也是世界宽皮橘的始祖地，黄岩蜜橘筑墩栽培系统为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
时序轮转，4月，是橘花飘香的时节，一批批游客来到黄岩，只为了闻一闻飘香的橘花，打卡驰名中外的橘乡。绿叶中摇曳的橘花，承载着春华。春雨轻拂，晶莹的水滴在花蕊中的透亮犹如婴儿的目光，纯净无瑕。天放晴时，阳光打在橘树上，橘花清香，浓而不腻，一路过去，周身都被这香气覆盖，脚步也会变得轻盈，人的精神突然会感到提振。春夜，漫步在城镇、乡间，沁人心脾的奇香会阵阵从鼻腔里进入，芸香科果实特有的香味带着幽香，淡淡的却久而不褪，一座城市被橘花的香气弥漫着。
10月，橘子熟了。青色的果子变为金黄，一颗颗、一串串挂在橘树上，迎风招展，行走在橘园边，我像看到一张张纯真的孩子笑脸，欢迎着八方来客。大街小巷，水果摊上，摆满了销售的橘子。面向游客采摘的中国柑橘博物馆所在的澄江街道，数千亩连缀成的金黄，180多个品种在此繁殖、生长；南城蔡家洋的贡橘园，农舍、花草、河网掩映下的橘园，一派丰收的景象。澄江葛村的青柚、宫川，新前丘峰柑橘基地的由良，头陀新岙的宫川等蜜橘生产基地也成为游客采摘基地。橘园里，大人、小孩的身影不时在橘树间闪烁，他们参与摘橘的农事体验，又享受着甜美的果实，沉浸式的文旅体验，让远离农村的人享受短暂的橘农生活，其价值不仅仅是摘橘带来的快乐。
五
“做中国乃至世界最好的蜜橘”“以橘为媒，农旅结合”“未来橘园”，黄岩蜜橘种源研究中心建设启动，科技，为正在嬗变的黄岩蜜橘插上翅膀。一枚橘子，演绎成了中国・黄岩柑橘节等盛大的节日，科技、经济、文化共舞。连续四十年的橘花诗会一次次迎来了诗人们来到这方土地，一批批文人墨客用文学艺术等形式来歌颂这片土地上劳动的人们以及这方土地生长的佳果。
壬寅年的10月，橘子飘香的季节，来自河北、上海、海宁、乐清及台州的作家们又来到黄岩，赴一场“黄岩，一场甜了千年的城”的散文百家来黄岩采风的邀约。澄江两岸、永宁江边、莲尖坪上、中国柑橘博物馆、黄岩名人馆……作家们的身影穿梭于橘园深处，感受着这座城市的甜意，还有这方水土文化的绵长。文学，与乡村、与城市，还有与这方水土上的人们有了互动。
时间短暂，诗意四溢，文化根深，橘子牵连的文化浪花在荡漾。这甜蜜，从千年前流淌而来，直到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