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彭 洁文/摄

“七山一水两分田”的江南小城台州，在饮食上向来讲究“无鲜勿落饭”。但不知从何时起，来自广西柳州的一味以“酸辣臭”著称的地道小吃开始在这座小城里受到欢迎。

螺蛳粉，汤汁由猪骨与螺蛳熬成，弹滑爽口的米粉沉浸在汤底，汤面上点缀着金黄干脆的炸腐竹、嫩绿的葱花，漂浮晕染开来的辣红油，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酸笋——这是一碗香臭香臭的螺蛳粉的精华所在，鲜嫩开胃，可吃不可闻。

酸辣臭的重口味，是螺蛳粉所具备的最突出的特点。这与台州人新鲜清淡而又低调含蓄的饮食习惯截然不同。但在你的朋友圈，一定有那么几个吃螺蛳粉吃得不亦乐乎的人。事实上，“吃”可不是正儿八经的叫法，地道的叫法是“嗦”，嗦粉。

过去的2020年，台州街头的螺蛳粉店越开越多，外卖平台的月销量直冲5000+，方便速食螺蛳粉也在各大网购平台上卖得火热……这些热闹场景的背后，是一群嗦粉嗦得嘴角流油、浑身“臭味”萦绕却欲罢不能的年轻人。

这是螺蛳粉的神奇力量，也折射出一座城市对口味的改变与包容。

这个冬天，你在台州，嗦一碗又臭又香的螺蛳粉了吗？

被热捧的美食

所有的现象都在表明一件事：2020年，是螺蛳粉爆红的元年。

2020年底，“柳州袋装螺蛳粉今年（2020）产销超百亿元”的消息冲上了热搜。据媒体报道，截至2020年12月17日，袋装柳州螺蛳粉产销突破百亿元，达到105.6亿元，较去年增长68.8%，提前两年完成“袋装柳州螺蛳粉销售收入100亿元”工程。

而其实，早在新冠疫情较为严重的去年上半年，“人们对螺蛳粉的需求就出现了‘井喷’，‘螺蛳粉’先后十几次登上微博热搜，‘全网催货、销量暴涨，日产销量已从疫情前的约150万袋飙升至300万袋’”。

除了两箱螺蛳粉，去年“双十一”，路桥姑娘徐熙什么也没买，“我一直放在购物车里，看降价了，就果断出手”。不到两个月时间，那箱280g/10袋的螺蛳粉已经被她吃完，400g/10袋的“加辣加臭加腐竹”的这箱螺蛳粉还剩4袋，而她新下单的两箱280g/6袋的礼盒装螺蛳粉还在运输途中，“一箱自己吃，一箱送朋友”。

从2020年4月，在朋友的推荐下吃了第一包螺蛳粉后，徐熙直言自己“就像中毒了”一样，“欲罢不能，几天不吃就会想”。

在手机上打开徐熙常购买螺蛳粉的电商APP，经营螺蛳粉的网店五花八门，月销量从几十万件到几千件都有，下方留言的是清一色的追捧者。

“这些牌子的螺蛳粉，我基本上都吃过。”同为追捧者的徐熙一脸骄傲，“从广西本土的品牌好欢螺、嘻螺会、螺霸王，到李子柒、三只松鼠、百草味、良品铺子、拉面说推出的螺蛳粉，我都吃过。”接下来，她打算去买肯德基推出的方便包装的原味螺蛳粉和大片鸡肉螺蛳粉来尝尝。

柳州螺蛳粉在2014年推出方便食品包装。有数据显示，2020年消费者购买螺蛳粉的渠道分布中，网上商城以51.54%的比例成为首要渠道。

椒江人冯佳佳也在2020年成为一名嗦粉爱好者。由于租房不方便做饭，她满足口腹之欲多半得依靠外卖点单，每当想吃一口螺蛳粉的劲儿上来，她就会打开外卖APP，找到常吃的那家螺蛳粉店下单。约摸半个小时后，一碗又香又臭的螺蛳粉就会上桌，她便美美地嗦起来。

冯佳佳常吃的这家螺蛳粉店位于椒江区岩屿路，店面不大，但味道极大——还未走近，便能远远闻到螺蛳粉独有的味道漂浮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1月7日这天，多年未见的雪花洋洋洒洒地在空中飘落，螺蛳粉店里却热气腾腾。临近饭点，黄衣服、蓝衣服的外卖小哥一个接一个地走进店里，拿起已经打包好的螺蛳粉又匆匆离去，但操作台外仍几乎时刻保持着六七份外卖待取的状态，“您有新的外卖订单”的消息声也不绝于耳。

经营这家螺蛳粉店的年轻夫妻在操作间里忙个不停，一个负责煮粉烫菜，一个负责放配料和打包，分工明确，动作娴熟。老板娘告诉记者，他们不是柳州人，这家螺蛳粉店是加盟的，“生意还不错”。虽然没有具体统计过一天能卖多少碗螺蛳粉，但作为外卖APP里排名和评分都较高的一家螺蛳粉店，他们确实“很忙很忙”——外卖APP显示，这家螺蛳粉店的月销量达到5741份。

黄岩区西城街道永宁街，陈华福的米粉店开了近三年，经营酸辣粉和各种米粉。去年下半年，他顺势推出网红螺蛳粉，售价15元，现在已经成了店里卖得最好的产品，“每天都能卖出几十碗”。

中午11点半，不大的店里坐满了就餐的客人，螺蛳粉特有的气味在屋顶盘旋。

“很好吃，特别是螺蛳粉里的酸笋，就冷不丁地刺激一下，很爽……我隔几天就要来吃一碗。”一位正在嗦粉的顾客说。

“元旦那天，我就是嗦着螺蛳粉跨年的。”邻桌，一位刚嗦完粉的女生，擦擦嘴角，一脸饱腹后的满足。

爱与不爱

这一碗有人爱得不得了的螺蛳粉，有人却避之不及。

“我觉得螺蛳粉的气味闻着像大象的粪便。”美食爱好者林先生直言不讳，小时候他在动物园闻到过那样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如今已过而立之年，那味道却仍存在他的记忆里，很突兀。以至于，在玉环新开的商场里路过一家螺蛳粉店，远远飘来的味道让他误以为这里刚进行过一场马戏表演。“这个味道我忍受不了。”闻都不行，更不要说去吃。

“很奇怪，第一次闻到螺蛳粉的气味，我也觉得像屎。但身边的人都说好吃，我就试着去吃了。”徐熙说，新世界的大门就这样被打开了。她一头扎进螺蛳粉的漩涡里，越陷越深，不可自拔。而在此之前，她是个几乎不吃辣、口味清淡的土生土长的路桥姑娘。

臭，是一碗螺蛳粉奉献给食客的柔软的心。这股臭味，并不来自汤粉或主食本身，而来自最为重要的配料——酸笋。酸笋发酵后的味道与其他食材互相交融，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嗅觉与味觉感受。

一碗螺蛳粉可繁也可简。除了传统的原味，即只有炸腐竹、酸豆角、酸笋、花生、木耳、黄花菜为配料的螺蛳粉，还有菌类、卤蛋、贡丸、叉烧、鸭胗、鸭掌、麻辣香肠、油炸猪手、牛腩、花甲、鸭翅、肥牛等各种配料的螺蛳粉，价格从每碗15元到26元不等。

2020年那个炎热的夏天，高天第一次在位于椒江区枫南路的家里，跟着视频里那位来自广西柳州的美食博主煮螺蛳粉。“煮一个三鲜汤头，把瘦肉、猪肝、小肠放在袋装螺蛳粉配的汤料里煮，再放粉和青菜煮。出锅以后，再加白醋、蒜、辣椒油……酸辣臭鲜，那一碗螺蛳粉吃得我真是终生难忘，在开着空调的房间里浑身冒汗，只觉得太爽了！”

但高妈妈回家后的第一句话，却让高天哭笑不得：“你把厕所弄堵住了？”

外卖APP中，在冯佳佳常吃的那家螺蛳粉的顾客评价中，有人留言：“配料有股臭脚丫子的味道，一口吃不下去，这么多好评是怎么刷出来的？难以想象这玩意儿居然会有回头客。”

冯佳佳就是“这玩意儿”的回头客。一碗螺蛳粉，“闻的时候就让我流口水，拿起筷子使劲儿往嘴里塞。嗦完以后看见有人捂着鼻子很嫌弃，我就更心满意足了，还有点骄傲”。

高天至今也没能劝说妈妈吃一口螺蛳粉，甚至每次他在家煮，高妈妈就会出门，再回来总是一副皱着眉嫌弃的表情。“这是一般的臭？整个房间都是臭的，臭得让我都不想呼吸了。”高妈妈想不明白，吃鱼只爱吃清蒸的儿子，怎么会爱吃这么奇怪的东西。

爆红的背后

高天说，让他愿意去尝试第一口螺蛳粉的主要原因是，“猎奇、新鲜感，而且网上铺天盖地地都在吃”。

冯佳佳也是因为“新鲜感”嗦了第一口螺蛳粉。“我当时就很好奇，怎么会有人喜欢吃跟屎一样臭的东西？”嗦完第一碗，她明白了，“螺蛳粉在我心中完成了从臭到香的转变。”

“现在的年轻人喜欢追赶潮流，消费意识也很超前，有自己的消费特点，一旦什么东西在网上火了，成了网红，他们就想去尝试，一部分人就会接受，特别是食物这种很容易得到的东西，肯定会受到年轻人的追捧。”有十几年餐饮从业经验的陈华福深谙其道，所以，店里推出的螺蛳粉就被他取了个直白的名字，叫“网红螺蛳粉”。

但是，不论是高天还是冯佳佳，都提到自己喜爱螺蛳粉最主要的原因，是这道食物本身具有的魅力。

“螺蛳粉很治愈，能化解焦虑，没有什么是嗦一碗加臭加辣加酸的螺蛳粉不能解决的。”高天说，他所在的公司晚上经常加班，“累得脑袋不想转的时候，嗦一碗螺蛳粉，香臭辣酸的味道完美融合，像在嘴里跳舞，我就觉得神清气爽，这是其他食物无法满足我的。”

除了口腹的满足，螺蛳粉带给冯佳佳更多的，是快乐。“我们同事间有个微信群，叫‘嗦粉天团’，有十几个人，全部都是爱吃螺蛳粉的。”她说，螺蛳粉的臭味，具有很强的分辨性，“要么被别人嫌弃，你一个人吃；要么我们就是可以一起嗦粉的‘臭味相投’的‘生死之交’。”

在徐熙看来，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推动了螺蛳粉的火爆。“宅在家里，方便食品肯定少不了。传统的方便食品配料太单一了，就一点点蔬菜包和调料包。螺蛳粉就不一样了，配料多、味道重，特别是酸笋，闻着臭吃着香，我觉得这是年轻人对方便包装食品口味要求的升级。”

自己煮螺蛳粉时，徐熙总喜欢加上各种自己喜欢的配料——香肠、虾、丸子和各种蔬菜、豆制品，盛了满满一大碗，所有的食材都散发着浓烈的香臭的味道……这感觉，太奇妙了。

“螺蛳粉是很有个性的食物。”高天说，“几乎所有的东西，包括食物都被包装得香喷喷、光彩照人。只有螺蛳粉，它毫不避讳自己散发出来的味道，就好像在说，‘我就是臭的，但是我好吃，你爱吃不吃’。”

大概，只有有个性的食物，才能让人欲罢不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