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荣学:大陈往事值得回味

人物名片

吴荣学,生于1941年,仙居县高迁乡下屋村(现仙居县白塔镇高迁村)人。于1960年1月应征入伍,在驻守大陈岛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连队任文化教员、文书。1965年1月退伍。


本报记者卢珍珍/文 杨 辉/摄

除了一本退伍军人证明书,吴荣学家里,再也翻不出第二件与大陈岛有关的物件。

5年的岛上生活,已成往事。

重提往事,当时在岛上当文化教员的吴荣学,口中说出诸多形容词:苦闷、孤独、紧张、感动。这么多情绪,一部分他写进信里邮给了家人,一部分记在日记本上成了文字,剩余的成了回忆深埋心底。

60多年时间,信和日记本都没了,唯独记忆,一直在最深处。


苦闷

上岛第一个星期,吴荣学就往家里寄了一封信。

“我告诉父母亲,我在部队生活很好,领导对我很照顾,军人之间大家互相帮助。勿要挂念。”信中内容之外的感触,吴荣学没敢说,那个星期的夜晚,他几乎无法入眠。

“驻地20米之外就是海,每天晚上海浪拍在岩石上的声音‘哗,哗,哗’,睡不着觉。”除了耳畔的海浪声,海岛春季的潮湿感,一直氤氲不散。“棉服都很潮湿,特别难受。”吴荣学说,刚上岛时,心情是苦闷的。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没上大陈岛,他应该在村里的小学当老师了。

“我父亲是小学老师,他的想法是让我继续读书,毕业之后也去当一名老师。”1960年1月,吴荣学应征入伍,还差半学期,他就初中毕业了。

为了响应国家号召,青年吴荣学决定去当兵,“保卫祖国,为国家尽自己的义务。”

重要的是,当时家里条件很困难,去当兵,对吴荣学或者一家人来说,可能都是一次转机。

双脚踏上大陈岛的那一刻,吴荣学心中勾勒的生活,都破灭了。“我以为是去大城市当兵,见见世面,根本不知道是去海岛。”

从仙居的山坳里出发,跨越大半个台州后,终点却是一座荒岛,吴荣学心中的落差很大。“以前在家抬眼就是山,到了大陈岛整天看大海。”

苦闷、孤独,那段时间,这两种情绪一直挂在吴荣学脸上。

直到有一次,他被教导员叫去谈话。

“教导员讲了红军长征的事,告诉我们只有艰苦锻炼才能成才,要以岛为家。”经过开导,吴荣学的心才踏实下来,想起仙居一同应征入伍的200名青年,吴荣学也在问自己:“别人能过得下去,我为什么不可以?”

潮起潮落,第一封信寄出后半个月,吴荣学收到了父亲的回信。“父亲告诉我,他们身体都很健康,家里也很好,让我不要挂念,好好当兵。”

心理上,吴荣学接受了这个事实:要在岛上好好当兵。


感动

一个月一封信,两个月一封信,习惯岛上生活后,吴荣学往家里寄信的频率变低了。

吴荣学认得字,找他写信的战友也多,“内容都差不多,讲在岛上参加军事训练,参加国防施工。”

但到后来,找他写信的战友慢慢变少,大家开始跟着吴荣学认字了。

“没去小学当老师,来岛上当老师了。”吴荣学是新兵中文化程度较高的,在岛上被安排任文化教员,主要工作就是教战友学习。

从老兵手中接过粉笔,在他们留下来的黑板上写下拼音,这是吴荣学在岛上的第一课。

“黑板其实就是木板,手工做的。”军中的课堂,就是平时吃饭的食堂,学习的课桌,就是吃饭的餐桌。

因为大家文化水平普遍较低,吴荣学教授的内容,都是从最基础的拼音、认字开始。“一个星期,两个上午的时间用来上文化课,内容就是语文、数学,一次40多名战友。”

大家都吃过没有文化的苦,有几个人学习起来非常用心,吴荣学记得。“有个叫陈明湖的,他就很用心,每次学完不懂,课后都会跑过来问。”

连队里缺少像吴荣学这样的文化人,当他要被调走的时候,领导极力挽留。“本来要调我去上海一个汽车学校学习的,但是领导不同意,说我走了就没有人教文化课了。”

在教课上,吴荣学也花了不少心思。为了让课堂更有趣些,语文课中,吴荣学都会穿插一些小故事。

这些故事,一部分是以前自己学的,一部分是在军中的图书馆吸收的。“军队里有好几百本藏书,空闲时间我就喜欢看书。”

1962年8月份,吴荣学在《人民前线》报上读到了雷锋去世的消息,“很心痛”。

在雷锋身上,吴荣学读到了感同身受。“雷锋从小是孤儿,很贫苦,我家里条件也很穷苦。”他们同是1960年入伍,吴荣学在雷锋身上,感受到了当兵人的精神。

“后来有一次,我去临海看病,同车的一个妇女没有钱看病,我就把身上的2元钱给了她。雷锋的事迹对我影响很深,我被他的事迹感动了,也希望自己能为老的小的做点好事。”等吴荣学赶回大陈岛,帮助他人的好事已提前一步上岛,“都在部队里传开了”。

这个事,被吴荣学记在了日记本上。“记了5年的日记,就这件事,记得最牢。”


紧张

海岛生活,除了教文化课,剩余时间,吴荣学都在参与军事训练和国防施工。

吴荣学今年已经81岁,但在他的左手肘和右膝盖上,伤疤印还在。这是练习打靶时,皮肤摩擦出血,最后结痂留下来的印记。

“我打的是轻机枪,打靶时一定要屏住呼吸,你出一口气,枪就跑偏了。瞄准时,从左到右,从上到下,找到中心点。”吴荣学还能记住射击的要领,并为我们演示了一番。

如果没有子弹,他们在岛上就练刺刀,“刺、刺、刺”,吴荣学演示了不同角度的刺刀动作,“刺刀关键是眼睛要灵,看敌人从哪个方向过来。”

1962年夏天的紧张局势,一度时间让吴荣学以为自己真的要走上战场。“那时候,国民党妄图反攻大陆,一直斡旋在沿海,局势特别紧张。”

岛上备足了6个月的粮食,巡逻、集训也频繁了。种种迹象,都让吴荣学的神经紧绷起来。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为国家争光的时候到了。”指导员曾经这样动员大家,吴荣学心里是这么想的:“国家养了我这么久,应该让我出力的时候,我就应该出力。”

国防施工的节奏加快了,1天24小时三班倒,没有节假日。“主要是挖山洞,一钎一锤全靠人力。”一个1500米长的山洞,从挖洞到涂上水泥,起码要1年时间,“挖山洞还很危险,有时会有坍塌的事情发生。”

紧张的气氛,一直持续了2个月。“后来从望远镜上看,说国民党的船走了,我们才放松了。”

1965年1月,吴荣学正式退伍。

新兵来,老兵走,这对于岛上的兵来说,就像海水潮起潮落般自然。“感情确实有,都是依依不舍的心情。但我知道,总有一天是要离别的。”

再次踏上大陈岛,是去年8月份,那一天天很蓝。

这一次上岛,吴荣学是开心的,他去自己部队曾驻扎过的上大陈看了看。“以前这个岛上,各个角落都有我们的部队驻扎在那里,现在都是青草,不一样了。”

回想这5年的当兵生活,吴荣学说:“有苦闷,也有快乐。”

“快乐是什么?”记者问。

“回到老家,大家都很尊重你,都说当过兵的不一样。”

临走时,吴荣学才说起:“大陈岛的生活是很苦的,但它是一种经历。”后来,吴荣学让自己的大儿子去当兵,让自己的大孙子也去当兵,这些决定,是他对当兵这件事最重要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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