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椒江区下陈街道横塘村。年轻时,我较长时间在外学习和工作。上世纪90年代,我从仙居调回到椒江工作后不久,父亲在家溘然长逝。
父亲是一个苦命的人。那时候,我们兄弟姐妹多,他劳累一世,好不容易儿女们都成家,他就走了。
父亲是一个很不幸的人。我的奶奶去世早,父亲8岁时,就失去母爱。因脊椎残疾,加上家里穷,他直到32岁才娶亲。父亲为了我们兄弟姊妹和这一家,劳碌了一辈子。好在母亲贤慧,儿女们孝顺,家庭和睦,使父亲感到宽慰。
父亲是一个非常勤劳的人。我上小学时,每天起得早,都是第一个到学校。母亲要带比我小的兄弟姊妹,都是父亲起早给我做饭。
以前,农村没有公路,更没有运输车辆。我小时候,家里养了一头母猪,到小猪出栏时,大哥和父亲各挑着一担小猪,有时到洪家集市卖,有时到三甲集市卖。我的家离洪家和三甲都有十多里路。我岁小,都跟在他们后面,没能给父亲帮上忙。父亲脊椎残疾弯曲,又挑这么多路,汗水把衣服都弄湿了,其身体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以前,家里不但养母猪,还养肉用猪。肉用猪养大了,送到离家四五里路远的两爿墩屠宰场卖。开始都是大哥和父亲两人扛着肉用猪,我跟在他们后面凑热闹。后来,大哥晒盐去了,我也有些长大了,就和父亲两人扛肉用猪。以前的肉用猪小,但一头也都在120斤以上。我从家里到两爿墩屠宰场,要经过刘洋、湖田、浦口、杨家等几个行政村。当时的道路都是石板路和泥土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走起路来一只脚高,一只脚低。我扛前面,父亲扛后面。
后来,我出来工作了,早稻熟时,父亲在赤日炎炎的中午翻稻草,我到家里只是规劝,也不晓得替父亲去干;晚秋时,河塘的菱头快烂了,父亲把菱头和河边的水草捞上来,晒干当柴火用。这活既辛苦还危险,现在回想起来,我都感到害怕。
父亲是一个最省吃俭用的人。以前,家里自留地种的甜瓜都舍不得吃,我跟着父亲把甜瓜、甘蔗拿到横塘街和下陈街卖。自留地种的大蒜、茄子还拿到离家五六里路远的长浦街卖。
父亲是一个最关爱子女的人。我们兄弟姊妹从小到大,父亲从没有打骂过我们。以前家里困难,但父亲还是想方设法让我们吃饱饭,虽然饭里经常掺杂着蚕豆、番薯丝、洋芋头等杂粮。过年了,有米做的年糕、庆糕,还有番薯渣糕、番薯庆糕。那时不讲吃好,但他尽量让我们填饱肚子,少挨饿。
父亲是一个操心的人。他当家时,上有我的爷爷和外公,下有我们兄弟姊妹四五个。即使后来我们成家了,他对我们每个子女还时刻挂念在心。以前自行车是主要的交通工具,我出来工作后,父亲经常提醒我骑自行车要小心。还提醒我,做人心要学好,在外要注意安全,等等。每到星期天,他就盼着我回家。总之,父亲看到我们了,就放心了。
父亲是一个深受乡邻尊重的人。在旧社会,他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新中国成立后,父亲和村里其他农民一样翻身得解放,还入了党,当上村干部。他为人忠厚,处事公正,深受村民的尊重和信任,这是他的善良和福分。
父亲是一个做事特别认真的人。他当村干部时,兼村出纳、农村信用社代办员、生产队蛎灰厂出纳。我小时候,经常深夜了看到家里还亮着一盏煤油灯,只听见父亲算账打算盘“滴滴答答”的声音。父亲虽然没有读过书,就凭着勤奋好学,做事认真仔细,几十年账管下来,不贪不占,账目清清楚楚,没有差错,十分不易。
父亲一世清贫,吃了不少苦,但他也向往美好的生活。我的叔叔在世时,他无意之中对我说:“你爸曾与我讲起,路桥机场离家很近,飞机起飞都从头上经过,今后有机会我们两兄弟飞机坐一次。”
我听后,猛然醒悟愧已迟!内心骂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父亲没有坐过飞机,我这当子女的也太不关心了。现在再懊悔也没有用,此事成为我终生的遗憾。
为了弥补自己的粗心和过失,也为了却父亲生前的心愿,后来,我怀着愧疚的心,多次把父亲生前的照片放在自己衣服的胸兜里,带着他乘飞机。我想,这样父亲也算是坐过飞机了。飞机在天空飞行时,我把父亲的照片拿出来,捧在手上,让父亲看看飞机舷窗外的风景。
以前家里穷,父亲一辈子就住在前塘里自然村的老房子里。房子又矮又破旧,经常要请木工、泥瓦工来修修补补,台风来时还担惊受怕。直到我的小兄弟结婚前,家里才造了新房子。庆幸的是,父亲在有生之年终于住上了新房子。新房子的地上铺上石板,前门做了水泥道地。与老房子比较,新房子宽敞、干净、明亮。新房子前门宽阔的水泥道地浇好以后,他随手抓起边上的木棒在水泥地上狠狠地顿了几下。我理解父亲内心的痛苦,他知道自己身染重疾,人生来日不多,恨自己没有福气好好享受。
现在,我大哥家和小弟家在农村又都盖起了新房子,与父亲在世时盖的新房子比较,更显得式样新颖、高大气派;我还有一个弟弟家在杭州,也有他自己的房子。杭州是大城市,有房子不容易。妹妹出嫁后,在夫家的农村也建了两间宽敞崭新的五层楼。她现住在椒江,在椒江也买了新房子;我到椒江后,从开始住椒江区政府招待所边上的28平方的干部安置房,到现在住市区100多平方的商品房,房子越住越宽敞。我们已很满足,如果父亲还在世,他不知有多高兴!
可悲的是,父亲已远离我们而去,唯有我们无穷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