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萍系列剪纸作品《贺岁虎年》◀

本报记者卢珍珍文/摄

张伟萍喜欢剪纸。

夜静着，她独坐在窗前。拿起手边的纸张，她用手指在上面比划尺寸，再拾起剪刀。听到剪刀刺破纸张的那一下声音，她的心便踏实了。

她的手，在纸边游走着。

剪纸的时候，她可以什么都想，又什么都不想，这个世界独属于她。当虎头的基本轮廓浮现在她指尖时，她说：“剪纸中的手法、感悟，都是用时间堆出来的，只有坚持，这些东西才能出来。”

一样又不一样

冬日，我们在张伟萍的家中相见。

见到张伟萍时，她身穿橙色棉服，配了一条阔腿裤，头上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这一身着装，看着舒适，又透着安定。

45岁的张伟萍，是一名剪纸爱好者，也是仙居职业中等专业学校的老师。

喜欢上剪纸，源自张伟萍的一种错觉。

张伟萍学的是美术教育，大学期间，她曾买过一套百蝶图明信片，依葫芦画瓢，剪过几只蝴蝶。“我喜欢民间艺术，又有美术功底，以为剪纸就是对着图案的样子剪就行了。”

这种错觉，一直延续到2014年，在一次培训课上，它被刺破了。

那一年，张伟萍参加了一个剪纸艺术师资培训班。课上，她见到了温岭海洋剪纸的代表人物陈巨中。

陈巨中的作品，有一股浓郁的海洋地域风情扑面而来，张伟萍被剪纸中的美感所打动。“课间我就问了他不少问题，还加了他微信。”

回到仙居后，张伟萍翻阅了陈巨中的大量作品，并画了第一个作品《嬉》的手稿，《嬉》描述的是课间小孩玩捉迷藏、荡秋千的嬉闹场景。

她把《嬉》发给陈巨中后，对方给了她很多建议。这也是张伟萍第一次意识到，绘画和剪纸，它们中间有关联，却不一样。

“绘画和剪纸中的人物，他们都有五官、比例、造型，但不同的是，剪纸运用了更简洁的语言，人物神似比形似更为重要。剪刀再现不了事物的固有色和立体形态，所以剪纸更讲究轮廓，物象更不能重叠。”密集的信息，让张伟萍窥探到剪纸的神奇之处，她想试着往前走一走。

每往前走一步，她会有新的想法和作品，她与陈巨中的联系变得频繁，甚至多次登门拜访请教。

2015年下半年，陈巨中主动提起：“你那么投入，是不是很喜欢剪纸？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收你为徒弟。”

“老师告诉我，当他的弟子，要能坚持。要学他的本领，但要走自己的路。”当时的张伟萍仍沉浸在兴奋中，如今再次回味，才觉得老师话中有话，“做完一件事简单，做好一件事难，而坚持做好一件事就更难。学了老师的本领，在众多剪纸风格中，形成自己的风格，有辨识度，确实不容易。”

二维之美

剪纸是二维的艺术，当剪刀刺破纸张之后，是破坏也是一种重生。“它变成了三维、四维，甚至是多维度的，它所产生的意境和视觉美感，会让人产生共鸣与思考。”

这种美感，让张伟萍着迷。

民间剪纸有一套自己的语言体系，“有图必有意，有意必吉庆”，张伟萍真正读懂民间剪纸，是从读懂剪纸语言开始的。“剪纸上的牡丹、蝙蝠、白菜，不仅仅是装饰，它是创作者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寄托，有吉祥寓意。”

剪纸说的还是简洁的语言，一刀一剪游走方寸之间，寥寥数刀显神采，用概括夸张的形象表现喜怒哀乐，刀味、纸感就是剪纸的艺术特色。“线条要圆中带方，方中带圆，太圆或者太细，会显腻味。拙中见巧，俗中见雅，作品的象外之象，味外之味才是探寻目标。”

张伟萍想学到更多，每逢周末或假期，她总会温岭、仙居两地跑。

2016年，陈巨中创办了温岭海洋剪纸艺术沙龙。“我们每个月聚会学习交流，还经常出去采风、观摩展览、走访剪纸家。”

渐渐地，张伟萍的作品被更多的人认可，她曾连续两届在中国非遗博览会上获剪纸类二等奖。

高手云集之地，让张伟萍印象深刻的，是那些大咖们的技艺。

两届比赛中，除了参赛者已经上交的作品外，还有一场现场创作比赛。“一个山东民间老艺术家，视力不大好，完全凭手感剪，动物上的‘打毛毛’，剪得又细又密，让人叹为观止。”张伟萍人物剪纸中的眉、眼，都有老师陈巨中作品的影子。看得、听得多了，张伟萍开始问自己：“我的风格在哪里？”

这几年，张伟萍创作的剪纸题材，开始从仙居本地寻找。

《茶园春色》，展示的是仙居茶园里，采茶、炒茶、包装的场景。《指尖上的传承》，讲的是皤滩古镇里传承仙居无骨花灯技艺的故事。《故乡集市》是三联画，你的眼睛从左边扫到右边，仿佛逛了一圈集市，讨价的、闲聊的、摆摊的、小孩嬉闹的，场景很丰富也很生动。

“我还没有自己的风格，它需要时间去沉淀。”题材转变是她的第一步，这段时间，她开始搜集仙居杨梅的素材，准备新一轮创作。

文化自信

联系上张伟萍，是因为不久前，我们收到她的一个系列作品《贺岁虎年》。

《贺岁虎年》被做成了一本日历，张伟萍剪的12只形态迥异的老虎，代表着不同月份。每只老虎，都在说着不同的吉祥话。

一月的老虎，怀里抱着蝙蝠和铜钱，蝙蝠倒挂着，嘴里衔着数字2022，寓意新年福到；三月的下山虎略显乖张，傍着两个柿子；五月的老虎虎气冲天，额头上的“王”字直接顶在了头上……老虎在现实中很凶猛，但在民间它是力量和权威的象征，是百姓心中的保护神，剪纸中的老虎会简化，会美化，也会说话。

张伟萍告诉记者，创作这个系列作品的初衷，是为了给学生的作业做示范。

张伟萍是职教老师，负责学校工艺美术和旅游两个专业的日常教学。工艺美术中有一块民间美术，它囊括了剪纸、年画、泥塑等。“它们都是相通的，根植于民间。为了让学生更好地理解民间美术，我把剪纸作为突破口，教他们剪纸技巧，教他们读懂民间吉祥符号，并能在设计中运用它们。”

懂得更多的民间美术知识，则能让旅游专业的学生更好地服务于游客，并让民间文化传播更广。“虽然不能让学生都喜欢上剪纸，但通过我的指导，希望他们能体验到剪纸的快乐，体会到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

张伟萍布置虎年剪纸文创设计任务时，还有一项附加要求：作品能在学校销售。“我要求学生把作业当成作品来完成，将作品当成商品来设计与制作。作业变作品，它要求学生对技艺精益求精，作品变商品，则要求学生在传承的基础上迸发创造力。”

张伟萍期待着，当虎年剪纸形象和动漫游戏，一同出现在消费者面前时，他们能选择前者。“购买者认同了你的美感，这就是我们的文化自信了。”

张伟萍感叹，剪纸传承上，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她只希望，每次她和学生说起剪纸文化，能在对方心中埋下一颗小小的种子，这就足够了。

【手记】

有一套刻刀，张伟萍尤为珍惜。这是陈巨中老师送给她的刻刀，张伟萍不舍得用，便珍藏了起来。

就像对待刻刀一样，对待剪纸，张伟萍是认真的。

她享受剪纸。她说，一旦听到剪刀刺破纸张，她就觉得心安。这个声音，能带她穿越到另一个平行空间，这个空间只有她自己，但是很快乐。

当纸张在自己的指尖慢慢成型时，这种快乐是成倍的。

和老师聊，和剪纸大咖聊，张伟萍明白，剪纸画面中所有你能看到的美感，都是用时间堆砌出来的。

没有一蹴而就的美好，剪纸人物中的一笑一颦，都是手艺人的指尖功力。无论技法或是感悟，都是靠一刀一刻，一点一点的时间形成的。可能是几十年，可能是一个人的一辈子。

谈到坚持，张伟萍忍不住落泪。

张伟萍说，坚持很难，这份难里，包含了孤独感。

旁人不明白，张伟萍工作出色，各方面优秀，为何喜欢宅在家里剪纸。这个疑问，甚至来自家庭。但热爱又打磨了这份孤独感，让她在前行之中，变得越来越坚定。

张伟萍说，她会坚持，因为老师的期望，也为了自己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