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栋 文/摄

春凳，现在的年轻人或许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在明清时期的文学作品中，春凳名声非常响亮，屡屡被提及，如《红楼梦》《金瓶梅》《聊斋志异》《欢喜冤家》中好多场景描写和故事情节中都提及春凳。不过它在现代的古代家具专业书籍中很少出现，即使出现也往往被称作“二人凳”，如古斯塔夫·艾克的《中国花梨家具图考》、王世襄老先生的《明式家具研究》、陈乃明的《江南明式家具过眼录》，“二人凳”算是春凳的学名吧。在台州民间，叫“春凳”的也很少，往往叫做“床前凳”“懒凳”“橱前凳”。

据有关资料显示，关于春凳的名称来源有三种讲法。第一种说法与制作春凳的物料有关：传明代以前制作春凳的木料主要为春椿树，因“春”之谐音，加上“春”字寓意美好，表示生机勃勃之意，故人们便将这种凳子称为“春凳”。日子一久，这一叫法渐渐传开，并广泛被人们接纳。另一种说法与春凳的用途有关：民间不少人认为春凳与男女之事有密不可分的关系。除了坐、卧两个基本用途，明清两代艳情小说及春宫图画中也有将春凳描述为男女鱼水之欢的场所。民间也有一些说法指出，在宋代女子出嫁时春凳会被视作为陪嫁之物，将被褥放在春凳上，再贴上红纸剪出来的喜字，在洞房花烛夜摆放在房中。第三种说法则与春天时节有关：由于春季之后便是盛夏，天气闷热，古人没有乘凉工具，只得搬着凳子到自家院落坐着或卧着乘凉，并观赏满园花草以打发时间。因为乘凉是从春末开始，故古人便直接称其为“春凳”。

台州现有的明清时期春凳实物遗存，由于地域和年代不同而各不相同，其中品质较好的是产自三门、仙居的春凳。三门春凳是典型的清代中期家具形制，内翻马蹄脚、桥梁档、卡子花、半圆线、四面挂檐，表面往往施以大漆或者朱红漆。仙居春凳则是典型的明式家具样式。

春凳相对其他坐具来说结构比较简单，同一地方、同一年代的春凳形制基本相同，其中最大的不同就是腿足的不同。笔者收藏几十年，所见仙居春凳主要有“圆腿”和“方腿中间起两炷香阳线”两种，两者的区别就是圆腿和方腿的不同，其他部位几乎相同，都是冰盘线、直牙、雕草龙刀牙，夹头榫结构，直腿缩进，双腿侧面双直撑——这些都是典型的明代苏式家具形制。从实物遗存来看，仙居明清时期的春凳制作时是有漆水的，大多是蜜色大漆，但由于时间久远漆水很多已经自然剥落，特别是坐案面几乎完全清水。

浙江传世明清家具原产地中，仙居县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地方。明清时期的仙居家具特别是坐具，几乎都有非常正统的明式家具的形制，如灯笼挂椅、南官帽椅、半圆桌、酒桌、长条案、春凳、方凳等，其形制都属于明代以来流行于江苏、安徽等省，以及杭嘉湖地区的苏式家具。从明代到清代以后这些家具一直在继续使用、制作。

仙居县地处浙江东南、台州西部，东连临海、黄岩，南接永嘉，西邻缙云，北与磐安、天台分界，是古代婺州、处州通往台州的交通要道，也是明清时期浙盐进赣的重要通道，这个地方“八山一水一分田”，文风鼎盛、商埠众多。自唐至清，出过245位进士，影响较大的有首位进士唐代著名诗人项斯，南宋名臣吴芾、左丞相吴坚，明代太子少师王一宁、刑部尚书应大猷、左都御史李一翰、右都御史吴时来、两淮巡盐史应朝卿、疏浚大运河的济宁同知潘叔正等，其中大部分出现在明代。随着这些官员的外出上任为官和致仕还乡，以及众多商埠的集聚和流通，明代的仙居俨然是一个官宦集聚、商贾云集之地，这也是仙居广泛分布有明式家具遗存，并成为浙江重要的明式家具遗存集聚地的主要原因吧。

中国存世古代家具一般是按材质进行分类，主要分为两大类：硬木家具和软木家具，硬木家具主要是指由紫檀、黄花梨、红木、鸡翅木等质地较硬的木材制作的家具，这些木材大都来自海南和东南亚一些地方，大部分是明代及以后出现的，明代以前几乎没有所谓的硬木家具。软木家具是相对于檀、黄花梨、红木之类质地较硬的家具而言的一种称呼，是指用榉木、柏木、楠木、榆木等中国常见树种制作的家具。由于一度不被重视，被一些唯材质论的藏家称为“柴木”家具。家具的好坏材质固然重要，但起决定性因素的还是家具的形制、工艺和神韵。

仙居古代家具由于地域限制，本地家具大都采用当地所产的楠木、柏木、榉木、榔榆等树种，几乎没有硬木。笔者所见的春凳遗存大都用上好柏木制成，零星也有用楠木、榉木、榔榆等木材制成的，但无一例外这些家具选材都非常讲究。就拿柏木来说，首先必须是柏木中的“粉柏”，也就是颜色白净、树浆油脂较少的柏木树种。其次是要用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柏木中下段部位，这部位的木材几乎没有树节，而且密度高、韧性足。制作之前，木材还需经过一系列的处理过程，称作“沉河”的工艺，即在打制家具前把砍伐下来的木材整根沉入河底，浸泡数年至数十年之久，使木料自然脱去油脂，然后再自然阴干数年。经过这样处理，木材在缺氧和一定的水压下发生了变化，木材中的水分被挤出，质地愈加紧密。家具做好后，还要再经过一年酷暑寒冬的洗礼，再开始上漆。这样制作出来的家具在今后的使用过程中就不会变形、开裂。

仙居春凳，极具明式家具的简约、清秀、挺拔之风，是江南明式家具的传神之作，现逐渐消失在漫长岁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