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矛先生:永远不老的诗心

张广星 /文

和以前一样,收到最新一期《黄岩文学》时,我急切地想读到夏矛先生写的卷首语。夏矛先生为《黄岩文学》写卷首语已经很多年了,这一期《散文的另类写法》,依旧让人看完击节称赏。

夏矛先生爱憎分明,他推崇的散文作家,“早年的丰子恺先生,后来的孙犁先生、杨绛先生、张中行先生的散文,都可时时玩味而不厌倦的”。再如“朱自清先生的《背影》,如龙应台关于亲情及其他题材的佳作,还有汪曾祺先生充满人间烟火味的各类散文”。他认为,这些先生的散文作品都是至情至性的美文,不知不觉间就会被打动,被感染,因为“散文创作的核心是真,不伪饰,语言以质朴明白为主”,他们的散文就体现了这些优点。对于余秋雨的文化散文,夏矛先生也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认为他开创了散文创作的新境界,但余秋雨的后期散文创作,以及被《文化苦旅》的风向带动的文化散文热中的所谓文化散文,“模仿的痕迹显而易见,而有些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古人早就说过:学我者死。其实,不但学我者死,重复自己的也会死。盛名之下的余秋雨,为什么后来招致那么多的非议,以至于他一再宣称要搁笔了,就是因为他作茧自缚,不断地克隆自己。夏矛先生认为杨朔的《荔枝蜜》写得是不错的,但他在创作中形成了以歌颂为主要内容的杨朔体,也是学之者众,到了个性张扬的时代,就被读者抛弃,风流云散,这都是失真所致。

夏矛先生所谓的散文的另类写法,具体指两种情况。对这两种情况,夏矛先生都用了举例法。第一个例子是:“有个教授,简直是通才,他几乎把哲学、政治学、社会学、经济学,还有历史、地理、艺术等等不是熔于一炉,而是炒杂烩,看得人天旋地转,眼花缭乱。”第二个例子是:“某高产女作家的小女人散文,用心灵鸡汤炮制一本接一本,著作等身只浪费纸张而已。”夏矛先生宅心仁厚,对这位教授和这位高产女作家都没有点名。没有给他们点名,可能还有一层意思,就是他们不是孤例,而是代表一个群体,或竟至于是一种现象。

在这期卷首语中,夏矛先生既明确表达了对心目中好散文的爱,又表达了对最不堪散文的恨,他从爱恨中得出关于散文写作的一个结论:“散文不容易写好是因为它直面人生,虚情假意根本欺骗不了读者,一时的热闹换来的只是长久的冷落。”

但对于真情实意的要求,又不限于散文,包括诗歌之类的所有文学创作,概不例外。夏矛先生是诗人,所以他在谈散文的随笔中,也不忘对当今时代的诗歌创作刺它一下:“而这些分行的汉字,究竟说些什么,诗人自己也在云中雾里,可赞扬声却发自当下诗坛某些所谓权威的诗评家。”

在读了一辈子诗、也写了一辈子诗的夏矛先生心中,最放不下的还是诗歌。以前他的卷首语,基本上都是针对诗歌或诗坛的不良风气有感而发的。《飞来飞去的诗人》,就是很有名的一篇卷首语,几年过去了,文友们聚会,还会经常提起他这篇文章。作为一名正直的诗人,夏矛先生最看不惯的是那些一年到头正事不干、成天坐着飞机东奔西走的人,别人看着他累并风光着,不是出席某诗人的诗歌研讨会,就是出席某诗人的新作首发式,既能拿红包,碰到了个别求名心切的年轻女诗人,说不定还能另外再赚点便宜。在文友们聚会的场合,大家对这类垄断诗坛话语权的所谓大咖们,点名道姓,咬牙切齿,这些大咖们要把手中的这点权力吃尽榨干。终于到了换届的时候,看到这类人被踢出了主席台,心中方才解恨,但愿新上台的文坛大腕们不要再飞来飞去了,把时间老老实实用在写作上,或用在为全国诗人、作家们办实事办好事上。

我翻出2021年第一期和第二期的《黄岩文学》,夏矛先生所写的卷首语题目分别是《某某世家》和《请为当代人创作》。它们也都爱憎分明地表达了作者对当代文坛、诗坛一些现象的强烈意见。夏矛先生对中国文学史上的一些文学世家是真心赞赏的,如三国时代的曹氏父子仨,北宋时期的苏门父子仨,当代叶圣陶、叶至善、叶兆言一家三代名作家,他们都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佳话。但最近这二三十年,一下子冒出了很多文学世家,这就引起了夏先生的注意。尤其是:“最近网上红极一时的某女诗人,因父亲是文学家,她写了为数不少的分行文字,且内容基本上是一团糟,也被纸质的刊物批评。假如也说文学世家,不是糟蹋了这好名声。”《请为当代人创作》,则集中反映了他对当今诗歌创作歪风邪气的严重不满。这是一位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就在全国性刊物上发表诗作的老诗人对当今年轻诗人的忠告。他感到痛心疾首:写新诗的人假如认为自己还是个正常人的话,他或她至少要说正常人的话,但不,他或她偏偏要写地球人就是同胞也不懂的汉语诗,每个字每个词我们都认得,但连成句连成段连成篇,就使你莫名其妙。

我早已不读当今新诗,除了文友们写的诗。不是我不喜欢新诗,而是我不敢读,因为我越读越对自己没信心,我总觉得自己智力有问题:怎么都读不懂诗歌了呢?现在读了夏矛先生的文章,连他都读不懂当今的诗歌了,我也就释然了:看来这不是我的智力出了问题。

夏矛先生在台州诗坛文坛的地位很高,这地位不是指文学官位,而是他的文学成就和文学造诣。

读他的随笔,是一种痛并快乐着的共情体验。夏先生自己的随笔写作,就实践着他对文学求真的信念。有些真话可能有些人听了看了不高兴,但他还是坚决地说了。在这一点上,我看到了老年冰心和老年巴金的影子。从文风和文中所关注的问题、所表达的观点来看,夏先生还是充满激情的,敏感而尖锐,思维非常活跃。现在夏先生确实有点深居简出,但并不等于他两耳不闻窗外事,无论是对社会还是对诗歌对文学,他都依然保持着关注甚至拥抱的热情。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他才几乎在每篇卷首语中都对文坛不良风气痛切言之。这正好说明夏矛先生是为诗歌为文学而生的人,一个胸怀诗心文学心的人是永远不老的。

2024-03-16 1 1 台州日报 content_196407.html 1 3 夏矛先生:永远不老的诗心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