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明刚 文/图
迹溪村位于天台石梁深处幽谷，是国家级传统文化保护村落。欣赏了石梁飞瀑和方广寺的奇观后，下行过石滑头，沿溪转过几道弯，见直溪西流，村庄宛如世外桃源。
迹溪的由来有两个说法：一是村前溪水直流，叫直溪，为区别于大同六村小直溪，改名迹溪；另一个说法是汉代名儒高察在此留下足迹，故名迹溪。迹溪村独处一隅，与周边的村落皆有七八里距离，外界影响甚微，形成独特的自然人文生态。
一
村里多姓居住，最主要的是汪、金两姓。明正德八年，汪侨、汪端二兄弟为采王木，同至迹溪，见山清水秀，土沃泉香，四山环抱，便迁居耕读于此。汪侨喜欢读书，有诗集行世，迹溪一派为天台汪氏大宗，曾捐资修造方广寺外的石拱桥，还捐助了方广寺五百罗汉像所用的木材。
宋靖康年间（1126-1127），金氏祖上金友言为左班殿值御史，自武林（今浙江杭州）迁居天台西关外石栏杆。传至第十世，金一统到迹溪定居，为迹溪金氏。追根溯源，迹溪历史可至宋代，至今有七百多年历史。
二
迹溪村环境优美，村落与山脉水脉互致和谐，形成“九龙汇首，双虹落坡，风水天成，逍遥自得”的生态格局，农舍皆沿溪水北岸构建，宛如“长虹卧波”。村民利用山地自然高差，让山泉流过诸多沟渠，巧妙地解决生活用水、田地灌溉等问题。
行于迹溪村东北侧，我感受到山居建筑的浑厚古朴。秀才楼、德堂楼、纸号旧址等以及保护较好的山居，大多建于清末，皆为两层砖木结构、一进合院，完整保留传统斗拱角柱和花窗。乱石铺就的天井，图案清晰，艺术性很高，具有标本价值。
迹溪流水之上横架着七座古石桥，既是村庄风景的点缀，也是维系村民进出的关锁。普安桥，建于清代乾隆甲午菊月（1774年农历九月）；两座广湾桥，均建于清代嘉庆七年（1802年）十月；广安桥建于清末。一座以三块石板条相抵而成的牮桥，在当地极为少见。
迹溪村水口庙，供奉白鹤大帝，即汉代时的高道赵炳（字公阿）。迹溪村民祭祀时以东流水为酌，削桑皮为脯，借以疗疾。水口庙有一戏台，专演酬神戏，以绍兴乱弹、新昌高腔和越剧为多。鹊榆井在村东，为明代所凿。
三
溪边绿竹猗猗，予人清凉。昔日，村中竹木运到慈圣大坑，结而为筏，载上优质农林产品，如竹笋、竹纸、茶叶和药材等，顺流而下，行销绍兴宁波，名闻遐迩。
《中国造纸史》载，从晋代开始，石梁溪流上下，有人以藤本植物制作手工藤纸，亦即剡纸、玉叶纸。唐代，它被用作高级公文纸，进贡给朝廷，也用来印佛经。孟浩然到访石梁方广寺时，曾将两首新作写在剡藤纸上，以充茶资。陆羽《茶经》云，剡藤纸缝在茶叶包装袋夹层，烘烤茶品不会跑味。而今剡藤纸很少制作，而竹纸在民间流传。
竹纸在晋代时开始制造，唐代长庆、宝历年间尤其兴盛。迹溪人制作当地百姓拜神念佛用的火纸，还制作毛边纸。它又叫玉版纸，手感较绵薄、柔韧，白色略带微黄，触墨不渗，莹润如玉，被誉为“玉美人”。宋时，天台大淡（溪）、迹溪两地出产玉版纸质量最佳。苏轼评价天台玉版纸“过澄心堂”（玉版纸比澄心堂纸要好）。迹溪人则称为黄稿纸、文化纸，除了写字外，还可以印书。
清代至20世纪上半叶，迹溪纸业最为鼎盛。村中有“力大号”“之山号”“泰源号”等诸多商号，有24座纸厂。宁波各大纸行，以迹溪的纸到货后再作定价。其中泰源号老板遗留下来的老屋，是目前村中最华美的古建筑。20世纪50年代中期，村中还有14家纸厂在运作。几年后，村中纸业停顿下来。
因为纸业兴盛，迹溪村一度成为最富裕的村庄。村民自豪地唱起民谣：“迹溪本是京城里，穿鞋着袜让我嬉（游玩），白米干柴岩骨水，槽桶一响，吃鱼吃鲞；纸桶一响，黄金万两……”
如今，迹溪村现存的一处纸坊已成为一个研学体验点，游客可体验抄纸工序。
四
纸和茶是迹溪特产之双璧，唐代，迹溪以及附近的泄上村、绍兴新昌芹塘村一带出产的茶叶，被称为“剡溪茶”。唐诗僧皎然诗云：“越人遗我剡溪茗，采得金牙爨金鼎。”
迹溪是剡溪的源头，更有石梁罗汉供茶的殊胜，迹溪一带的茶叶声名显赫。近代天台人齐中嵚著《峭茜试茶录》，石梁附近的名茶被列为十二品，出产于迹溪一带的名茶，有“昙花献瑞”“柏坪凤爪”“青顶云旗”等，皆为茶之上品。
迹溪之南，华顶之北，狮子岩坑的茶叶，生长在原始状态的山林溪谷中，空气洁净，茶树与中草药伴生，花香药香融合于茶香之中。再加上自然农法种植管理，茶园主人为当地采茶名手，手工制作的茶叶，经专业质量检测，评价甚高。茶园坐落于深山峡谷之中，来此探幽访茶的人络绎不绝。
五
自迹溪出发，经箬岭，跨石拱桥，再行几里，来到断桥山。
此处南北两崖隔溪对立，相向延伸，在溪流上空戛然而止。冰雪积压，则令两崖边竹木弯曲，恰能将它们连成一体。断桥接雪奇观，与石梁飞瀑齐名。
溪水再流一二里，在铜壶村下化为瀑布落于悬崖，在花岗石上转出铜壶一般的深潭，再在壶底边钻出一个裂隙，喷薄而出，化为铜壶滴漏奇观。溪水流经另一断崖，泻为两道瀑布，左侧细小，边上一条深槽，为水流经年冲刷所致，称龙游涧。右侧瀑布蔽崖而下，其崖下部深窈如穴，为龙女幽居。瀑布垂悬，人称水珠帘。
附近的情侣岩，高约十几米，状如情侣相拥，缱绻缠绵，柔情绵绵，栩栩如生。迹溪人称之为母子岩、望夫岩，体现人间和合温情。
狮子岩坑谷口有岩，如蹲伏的狮子，似要俯冲而下，极为雄威。狮子坑内，有岩如寿星老龟，眉眼分明。普安桥南岸，有蟾蜍石，额背扁平宽大，前额突出，张大阔口，如大口吐纳。它坐镇村口，像是村庄守护神。
黄经洞位于狮子岩坑之上，拜经台之下，岩峰上有一天然岩洞，可容一桌一床。此乃王羲之书写《黄庭经》之处，与华顶墨池、灵墟一起，为国内书法圣地。
去迹溪村的路边有岩，从南侧看如灵犬，从北侧向南看，又如巨象，下有清冽的岩穴清泉。人们将泉水装入桶里，带到家中，泡茶酿酒，味道甚佳。
六
迹溪村民诗书耕读，蔚然成风。庙边宗祠，建有三开间村学，延请先生授课，首先是要拜孔子、拜先生，然后拜金蟾岩，期待金蟾折桂，金榜题名。历史上，迹溪村出过17名国学生、邑庠生，获得功名被朝廷授予官职。现在有数十名学子进入高等学府深造，小山村里走出二十多位教师。
20世纪50年代，中国名山文化研究专家朱封鳌曾在迹溪村任教。村民金并树自学医术，创作迹溪华顶中草药的山歌民谣，管理村卫生所，服务村民。
20世纪80年代，迹溪村组织了乡村剧团，演出绍兴乱弹和越剧等多种剧目，在天台各地以及新昌、宁海巡回演出，形成一定的影响，现在戏装道具依然保存完好。
建于清末的竹沥水茶楼也是村中亮点，它原为汪氏祠堂，前有戏台和小学。现在古建经过修缮，成为游客中心，用于乡土文化展示和体验活动。竹沥水之名，源于苏轼以天台竹沥水斗败蔡襄二泉水的故事。茶楼之下，是新建的耕读书院，两层砖木建筑，整体建构气势恢宏，经过乡土文化的植入，功能齐全，是一个乡村文化地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