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娘龙潭生死劫

绘图 江竹铭

沈明杨遗稿 杨 崎整理

惊醒时,东方已露出鱼肚白。

我下了山坡。很快,太阳跳出来,天空染成一片红,清凉的空气顷刻被驱散了。

我走到乡政府,陈糯告诉我,潘焕田已经去区政府开会。吃饭时,我嘱咐他们务必让各村民兵按会议决定时间集中,准时到达双龙山。

下午3点,我到达杨砩头村。老村长杨云来对我说:“上午保长咬牙切齿,通知缴捐户下午4点钟前把粮、钱凑齐送到他家,否则国民党苍北总队的人一到,发怒了就难办。还说下午3点至傍晚7点全村人不准离家,好像他已发现我们动向。”

他歇了口气,接着说:“下午保长几个侄儿在村里串来串去,神态有点反常。还有几个陌生人,挑着一担西瓜叫卖,价格抬得老高。”

我问:“民兵们情绪怎样?”

“他们态度坚决,个个都已备好枪支弹药,只等一声令下。”

“村民们呢?”

“他们两手打算,一边盼望抗匪胜利,一边蒙骗保长忙着筹备匪捐。”

“乡政府决定集合各村民兵,傍晚6点到达双龙山嘴头埋伏,你们5点半到溪滩集中,6点去那里会合,怎么打法听乡长潘焕田指挥。”

我看了一下手表,已是4点45分,便同老村长说:“你说对方行动反常,还不准村民离家,连猪娘龙潭几台水车也停下来了,其中必有缘故,我先去周围观察一下。”他关心地问要不要派几个民兵作伴,我说“目标太大,还是一个人方便”。

我离开杨云来家,路过一户人家门口,看到村民眼泪汪汪地忙着用箩筐称粮准备缴匪捐。一会,又碰到一个十七八岁、头戴竹凉帽的姑娘,提着小包裹惊慌地往村外走。我问她为什么这般惊慌,她说土匪快来了,家父听说这些土匪到处抓姑娘,叫她赶紧到邻村姐姐家躲避。

我继续往村外走。平时天气炎热,很多村民会来溪边洗衣、游泳,这天下午猪娘龙潭一带不见人影,安静得让人紧张。我向双龙山眺望,沿着溪岸聚精会神地边走边想——说不定潘焕田正率领着百余民兵奔双龙山而来。

走着走着,前进的道路被抗旱的水车埠头挡住了,我便绕道。突然,地裂似的,我跌落陷坑,瞬间,头皮擦破血流满面,我全身都是沙石,眼睛也模糊了。就在这时,4个匪徒拥了上来,用枪口戳住我前胸后背,其中两人将我剥光衣服,双手反背捆绑。这时,我才意识到,是他们在此处事先挖好这个一米深的陷坑,坑面用薄泥沙封着,刚才我完全没有看出来。

我问是什么人?一个满脸竹根胡子的匪首道:“老子就是你们说的‘杀人精’王小国言。”他就是“东南人民反共救国军括苍纵队”独立大队长。他又说:“你要把老子弟兄们葬身猪娘龙潭,你该想到自己的坟墓就在猪娘龙潭。”

这时,有30多个土匪也赶到现场,其中一人名叫潘行祥。他原是国民党仙居县警察局便衣警长,仙居解放后,他们这批人基本上跟着队长上山为匪。1949年9月,潘行祥曾带着两支木壳枪向朱北办事处主任潘啸天投诚要求立功,后被吸收当过区中队班长。1950年2月,仙居土匪死灰复燃、猖狂反扑之时,潘行祥同区中队队长一起策划叛变,投入朱继翰处任匪大队长。

潘行祥走近我,说:“老弟我来迟了,弟兄们乱来把你弄成这样,向你赔个礼。”他招呼匪徒拿毛巾擦去我脸上的血汗,把我押到猪娘龙潭坝头一棵大树下坐下来。他点着一根烟递到我嘴边,我“呸”的一口唾沫,他手一抖烟跌落地上。

他自己点燃烟抽了一口,然后说:“你我都是本地同乡人,你今年不过20岁,我是35岁,叫你老弟也不过分。去年9月我在区中队当班长,你在朱北办事处,都是在潘啸天的领导下,分工不同,虽然没一起工作过,但也见过几次面。我对你印象挺好,你机智勇敢,年轻有为。我同情你一家人,受保长欺压,倾家荡产,无处安身,但是你投靠共产党是走错了路。你当情报主任一年来,害了我们这么多弟兄,不过我们的朱继翰副总司令说了,你在西征小学读书时,他是你的童子军体育老师,有一天一个学生跌入池里,其他同学都不敢下池,就你很勇敢,跳下池救人,他印象很深。本村保长是他舅父,对你家做得是太过分,他也说过舅父的,现在保长也愿意向你赔礼认错。朱副总司令对你很赏识,还说‘千兵易得,一将难求’,只要你写一张声明退出共党,不但既往不咎,还会破格重用你。你是聪明人,应该当机立断,时不可失。”

这时候,保长随带几个恶棍侄儿走到我身边。他手抱着手向我鞠躬,并说:“沈明杨,我过去对不起你,错了!错了!你现是共党办事处要员,也总算我村的顶头上司,大人不记小人过,只要你声明退出共党,一切的一切,我作保。”

我听得不耐烦,大声呵斥:“你们不必黄鼠狼给鸡拜年,痴心妄想吧。我不像你们卑劣无耻,好话讲尽,坏事做绝。我已落入陷阱,由你们怎样处决,不用多说。”

我这一说,潘行祥立即变得一脸狰狞:“敬酒不吃吃罚酒,大概你还抱有潘焕田带民兵救援的幻想吧?老实告诉你,让你也死得明白。潘朝乱是国民党六分区(台州)地区的戡乱团副团长,他是我们的上司,保长的儿媳妇就是潘团长的嫡亲侄女。你部署抗捐计划,他当夜就告诉我们司令部,我们天刚亮就进杨砩头村等你了。潘焕田纠集的民兵中了潘朝乱的调虎离山计,说不定已全部葬身山岙坑官周山脚了。我们还监视着杨砩头的民兵,他们集中前就有几十支火药枪已上缴。杨云来、杨小着也被捆绑在祠堂,根据你的死活情况再作处理。”

我心一沉,想着这次行动算是失败了。只听见保长又插话:“你不要再幻想了,共党大势已去,国军即将收复大陆,按百姓宗族来说,你四个姓氏祖宗只有你一脉,杀了你就绝了根。”

我睁大眼睛,提高嗓门严厉地说:“共产党人是杀不尽的,我坚信必有革命党人为我报仇的。”王小国言大吼道:“毙了你!”他一把抓住绑我的绳子就拖。

潘行祥说:“慢一点,遵照司令部命令执行,让他见马克思也有个交代。”他从衣袋里取出一张拟好的匪部布告大声地嚎着:“奉‘东南人民反共救国军括苍纵队苍北总队’命令,查实共党沈明杨系朱北办事处东南两区总情报主任,一年来杀害本部兄弟36名,顽固地抗拒缴纳本部军粮军款,本部决定就地活钉在门板上示众,警告参加共党分子的可悲下场。”

(未完待续)

2021-04-13 1 1 台州日报 content_109911.html 1 3 猪娘龙潭生死劫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