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期·人物名片
张讨米,男,1940年出生,中共党员,仙居县安洲街道完山头村人。1960年初应征入伍,在驻守大陈岛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炮兵连服役,1964年2月退伍。回乡后,长期担任村干部,积极传承大陈岛垦荒精神,带领村民努力改变家乡面貌。
本报记者蒋虎雄
“在大陈岛当兵四年,是我这辈子永远也忘不了的经历!”8月28日上午,一见到记者,张讨米就激动地说。
今年81岁的张讨米头发花白,耳朵有点背,但精神矍铄。守岛、建岛、爱岛,他与战友们把最好的青春年华奉献在了大陈岛。
回忆中,有戍边卫国的荣光,也有垦荒种粮的艰辛。张讨米说,大陈岛上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是自己最宝贵的人生财富。“那么苦的日子都过来了,还有什么挺不下去的?”
光荣入伍
县城解放街两侧挤满了人,大家敲锣打鼓,学生们都在喊“解放军叔叔好!解放军叔叔好”……
1960年初,仙居200名热血青年应征入伍,县里组织了隆重的欢送仪式。时至今日,张讨米还记得当时的场景。
胸戴大红花的张讨米和村里4名同龄人,与所有新兵一样就此踏上新征途,感到既光荣又兴奋。
他来自县城北边一个叫完山头的小山村。这里海拔600多米,风景秀丽,却穷得叮当响。他家境贫寒,出生时,父母给他取了“讨米”这个名字,只为“好养点”。
张讨米入伍那年,正是新中国成立以后最严重的困难时期,村里也发生了饿死人现象。
“去当兵,首先是件光荣的事,也能让自己得到锤炼。当然也有考虑,觉得当兵后,最起码能够吃饱饭了。”张讨米笑着说,弟弟妹妹还小,自己去当兵后,家里的生活压力会小很多。
从仙居县城出发后,新兵们沿着公路,步行前往临海。到达白水洋时,已是下午4点多,当晚住在一个学校里。
对接下来的部队生活,大家都很憧憬,很想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来接兵的人都很和气,但因为保密需要,也不跟我们多聊。”张讨米说,“我们问部队在哪里,他们就笑笑,回答说‘中国’;我们问当什么兵,他们就答‘人民解放军’。”
第二天早上,大家继续前行,在更楼吃的中饭。下午,抵达临海城关,当时的台州军分区所在地。
紧接着,就是紧张的新兵训练。其间,大家还去临海东湖瞻仰了解放一江山岛战役烈士陵园。
也就是在那里,张讨米第一次听说了“大陈岛”这个地方。1955年1月18日,中国人民解放军陆海空三军首次联合作战,一举解放一江山岛。2月8日起,国民党守军从大陈岛撤逃,强行掳走岛上居民并对岛上各种设施进行了疯狂破坏。
一个月后训练结束,200名仙居籍新兵和800名临海籍新兵一起,乘着大客轮前往服役部队报到。
张讨米记得,大家早上6点出发,因客轮受灵江潮水影响,航行速度不快,直到傍晚时分才到了一个码头。
码头上,前来迎接他们的老兵们都很热情。从他们嘴里,张讨米得知,这里是上大陈岛。
枕戈待旦
跟着老兵,张讨米来到了驻岛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炮兵连,正式开始军营生活。
那时候,退守台湾的国民党当局天天叫嚣着要反攻大陆,并时常派遣特务渗透到沿海搞破坏活动。大陈岛作为海防前线,驻岛官兵提高警惕,枕戈待旦。
“你们当时在岛上,怕不怕?”记者问张讨米。
“不怕!”张讨米回答得很干脆,“既然当了兵,就感觉没啥好怕了!”
特务说来就来。
1961年八九月份的一天,岛上官兵正在吃早饭时,突然响起了尖利的警报声。有特务登上了上大陈岛,官兵们马上展开搜捕。
“具体时间记不清了,天气很热,正是岛上番薯就要成熟的时候。”张讨米回忆,“这批特务共8个,是‘浙南反共救国军第15支队’的。”
原来,这批特务的目的地是宁波沿海。因海上风大雨急,他们所乘的橡皮船被吹到了上大陈岛附近的礁石上。下完东西上岛后,他们通过遥控,让橡皮船自沉。
“特务们在给上级发电报汇报情况时,被省军区截获了。他们的上级回电,叫他们先隐蔽好,再想办法回到外海。他们的橡皮船很先进,可以遥控再浮上来。”张讨米说。
在岛上官兵的搜寻下,躲在原国民党部队留下的一处地堡内的特务被一举抓获。
那么,作为一名小兵,张讨米是如何知道特务发报之类的信息呢?
他介绍,特务们落网后,驻岛部队善待他们,特地杀了一头猪给他们吃,还给他们香烟抽。受到感化,带头的特务在团部大会堂里,声泪俱下地向驻岛官兵讲述了前后经过,并表示愿意接受惩罚,改过自新。
“这个带头的特务,身上戒指就藏了8只。他们还带着整叠整叠的钞票和粮票,各种面值的都有。”
日子一天天过去,张讨米也一天天成长起来。
家里穷,他从小没读过书,普通话也讲不来。当炮兵,需要懂得相关专业知识;给家里报平安,需要会写信,怎么办?
“一有时间,我就千方百计学文化。”张讨米说,“比如别人午睡时,我不休息,用来看书习字。一年多时间,钢笔就写坏了两支。”
他的努力,上级领导都看在眼里。他被抽到卫生连去学习了几个月,1962年又到省军区政治学校学习了一年,回到炮兵连后当了班长。
“说实话,我在大陈岛当兵,父母其实都挺担忧,怕万一发生战争。”张讨米对记者说,“我每次写信,都叫他们放心,说自己在部队一切都好。”
垦荒种粮
又忙又苦。
张讨米用这四个字,概括部队生活的另一面。
正值困难时期,驻岛官兵既要戍边执勤,从事挖坑道等军事防御工作,还要垦荒种粮,争取自给自足。
那时,挖坑道是最主要的事。“步兵一日三班,几乎都是手工挖掘,辛苦得很。”张讨米说,“我们炮兵还好,在码头参与转运水泥和砂石,大家吃饭都没时间回连队,都在工地或码头上解决。”
垦荒种粮是另一件大事。所有连队,都有种番薯、蔬菜和养猪的具体生产任务。
张讨米的回忆中,入伍后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周末都在忙着与战友们一起开荒。“国民党部队把岛上居民都掳走后,原先的土地都荒了,长满了茅草,我们就把草除掉,再种下番薯等农作物。”
他们还有过“抢猪粪”的经历。
团部养猪场大,猪粪定期用船载运至金清。为了给自家连队的地里弄肥料,张讨米和战友经常周末时趁天黑去收集猪粪。“去晚了,就被其他连队抢走了。”
在大家的悉心照料下,番薯、蔬菜等收成不错,连队的生产任务都是超额完成。张讨米说,连部是两层楼,楼上的三间房子堆放用于喂猪的番薯丝,都堆到了天花板。
养猪却不太顺利。
张讨米回忆,自己在卫生连学习时,有一次回炮兵连,正碰上杀猪。“战友都说我很有口福,不过因为没有养殖经验,那头猪才70多斤重。第二年,大家向其他连队取经,养出来的猪都200多斤了。”
最苦的那年,是黄岩西部一些乡镇遭遇水灾。为了帮助受灾地区,驻岛部队拿出了很多粮食予以支援,结果自身就“捉襟见肘”了。
“为了让大家填饱肚子,炊事班煮饭时只能一个劲地加白萝卜丝。”张讨米说,“白萝卜有下气、消食等功效,大家饭量反而越来越大了,粮食远远不够,不得不吃些野菜充饥,不少人因此吃坏了肚子。”
他说,那时候他觉得,“再也不会有更苦的日子了”。
当然,部队里也有轻松一刻。比如团部有篮球场,连队之间有比赛时,张讨米就去当拉拉队员。“团部的大会堂每个月都会放两三次电影,一般都是战斗片或纪录片。”
1964年初,因父亲摔伤了脚,家里缺乏劳动力,所在部队派人实地了解情况后,同意了张讨米的退伍申请。
呼呼的海风,往来的渔船,一直留在张讨米的记忆里。“有生之年,我打算再去一次大陈岛,看看那里翻天覆地的变化。”
本版配图均由通讯员沈静静拍摄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