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伟锋 /文
罗曼·罗兰说:“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了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读罢麦家《人生海海》,你就知道什么是英雄主义,何为生活真相。
《人生海海》中有一句话,“人像一枚硬币,有两面,遇到好的一面是你运气,遇到坏的一面是你晦气,如果两面都叫你遇到则不免要丧气叹气”。主人公蒋正南,有人称他上校,有人叫他“太监”,打过鬼子,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杀人无数,救人无数。前半生化险为夷,一路风光。后因难以启齿的秘密,在“文化大革命”中被误解、批斗逼疯,遭遇人生至暗时刻。后蒙林阿姨照顾,晚年善终。“好、坏、好”三段论,写尽主人公的跌宕人生。
书中其他人物也逃不脱人生起伏,要么先苦难后幸福,要么先幸福后苦难。林阿姨历经亲人离散、战火纷飞、劳动改造,最终与上校同年同月同日死。小瞎子是底层贫困代表,在他身上上演了一出活脱脱的人间悲喜剧。而“我”,少年时期目睹人间万恶,愤而离家漂泊异国,苦尽甘来,家庭美满,事业有成。“我”的父亲、爷爷以及其他家人含恨或含羞而死,应了那句“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总之,没有苦难亦构不成生活。面对已然明白的生活真相,如何活着,完全取决于你的态度。有人选择沉沦,有人选择默认,也许更多的人选择了奋起。普希金说,“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现在却常是忧郁/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人生海海》为你打开人生大书:想死不叫勇气,活着才需要勇气。不管是上校、林阿姨,还是“我”,麦家通过曲折离奇的故事、入木三分的心理描写、环境渲染以及大量旁白,最终将这些苦难者引上正道。
人生海海,人心难平。上校终其一生为国尽忠,最终却被逼疯。林阿姨终身陪伴失忆弱智的上校,用孤独驱散孤独,眼泪对付眼泪,这样跨越近半世纪的爱令山川变色。已是西班牙国籍的“我”河山常在梦中,想得更多的是故乡、亲人;“我”的父亲后半生凄苦,为了不让鬼符缠上后代,情愿自己住老屋,不让“我”住上一夜。
遭受过生活苦难,大概总会有一段与时间为敌、与制造者相恨相怨的历程。读《人生海海》能体悟到,既然迎来了明天,何必再纠结于过去,不如与生活和解,宽恕一切。即使小瞎子一家曾经伤害过“我”一家,面对他可怜的晚年,“我”终选择不再憎恨,而是想法帮其治病;面对自私的爷爷,“我”选择原谅。这一幕,好似麦家和他父亲。当父亲去世后,麦家才觉得自己当初与之决绝,是多么幼稚。或许最好的方式,莫过于如失忆的上校,顽童一般,将过去是非恩怨通通扔掉,化为一张张幼儿手工画,眼中只有爱,别无他物。
麦家在《人生海海》里刻意回避谍战的一贯写法,采用口述、倒叙,反倒悬疑不断。用第一人称“我”来叙述,令人一度怀疑上校不是小说主角,毕竟上校的故事都是别人讲述的,他自己亲身经历的就那么几页。海海人生,会遇见千百张不同面孔。但出现在这部小说里的人物却寥寥无几,基本不用名字,只有绰号和称呼,如上校、父亲、爷爷、老保长、阿姨、表哥等,既亲切又陌生。不知麦家有意为之,还是压根没想过取名?
小说中的“我”,可能是你,是他,或者就是我。人生海海,何必纠结于太多的牵绊,伪装上重重外壳——我们都是匆匆过客。正如书中所写:到最后,连哪个墓碑是谁都不敢确定。不过又能怎么样呢,人生海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