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河 /文
我有个匡姓朋友,四川人,早年在温州乐清工作过,匡超人是乐清人,我想他们之间应该不存在某种关系。匡姓是个小姓,人口不会很多,在几百年的时空坐标中,让我认识两位姓匡的,是某种缘分。
匡超人是个孝子,这个名誉必须坐实。得到父亲生病的消息,流落杭州的匡超人急于返乡,受马处士资助的他返家后,侍奉老父亲病榻前,端屎端尿,喂饭喂水,料理家务,秉烛夜读,直至其父亡故,做到了极致。
因受时任知县李本瑛的赏识、提拔,匡超人考取了童生,又被推荐考取了秀才。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不想又受知县的牵连,再次避祸杭州。故地重游,匡超人结识了头巾商人景兰江及一班“名士”朋友,和老家潘保正推荐的污吏潘三,从此改变了他的思想品德,其中潘三起主要作用。
匡超人到杭州先去文瀚楼找的是马处士,马处士回丽水了。因文瀚楼主人认得匡超人,介绍其批选文章,匡超人干起与马处士相同的工作,尽管是临时工,有收入,能维持基本生活。与景兰江等假名士附庸风雅,吟诗作词,倒也无伤筋骨,但潘三爷的到来,彻底重塑了匡超人的品行。
在潘三的撺掇下,匡超人代写私人假契约、虚假官方文书、充当枪手代考等活,无所不干,丧失了读书人的道德底线。所谓覆水难收,道德沦丧的匡超人继续他的邪路旅行。当曾经提拔过他的恩师知县复出后来信叫他去京城,匡超人隐瞒已婚的事实,又娶了恩师的外甥女为妻,心安理得当起“陈世美”。为了不影响自己的前途,切割与潘三的关系,补了廪,选为优贡生,候补等待当教官的匡超人,对于收押在监的潘三想要见一面的请求,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潘三哥所做的这些事,便是我做地方官,我也是要访拿他的。如今倒反走进监去看他,难道说朝廷处分的他不是?”而接下去的一句话,则暴露出了他当官的真实目的。“若小弟侥幸,这回去就得个肥美的地方,到任一年半载,那时带几百两银子来帮衬他,倒不值甚么。”
匡超人,从一个勤奋上进的孝子,彻底蜕变为弄虚作假、为虎作伥、唯利是图、巴结权贵的儒林恶少,彻底违背了初心,背离了读书人的基本道德准则,违背了其父的临终遗言。匡父在临死前,曾谆谆嘱咐他:“功名到底是身外之物,德行是要紧的;我看你在孝弟上用心,极是难得,却又不可因后来日子略过得顺利些,就添出一肚子里的势利见识来,改变了小时的心事。我死之后,你一满了服,就急急的要寻一头亲事,总要穷人家的儿女,万不可贪图富贵,攀高结贵。”
或许是知子莫若父,匡父早已从儿子平日的言行中,预见了其日后行为走向,有了郁结于心的不安与担心,才对匡超人说出这番语重心长、振聋发聩的话语。可惜匡父虽有预见,却无力回天,匡超人最终朝着其父期待的反方向愈走愈远。
俗话说,近墨者黑。匡超人的蜕变,与他所交往的朋友圈不无关系。与景兰江等“名士”们吟诗作词、游山玩水、宴饮作乐,少不了份子钱,以匡超人初到杭州时的身份地位,要想长期白吃白喝,蹭人便宜是不可能的,所以对金钱的渴望是其蜕变的前提。而衙门污吏潘三爷的一番实际操作,让匡超人迅速实现了财务自由,也使其彻底沦陷了。所以说,交友需谨慎,良友诤友使人奋进,损友酒肉朋友使人沉沦。想当初马处士在文瀚楼对匡超人推心置腹地说“举业为要”,说《孝经》上的“显亲扬名”,促使匡超人回家后孝敬父母、勤奋读书,马处士可谓良师益友。
当然,虽说匡超人的堕落蜕变与他的朋友圈直接相关,但根本原因在于自身。正如匡父所言,功名利禄是身外之物,德行才是最要紧最宝贵的财产。匡超人虽读了些书,但没有修心养性,没有品德修为。其读书做官的目的,是为了肥美之缺,是荣华富贵,是出人头地。如此一来,只要有人给以利诱,其人设的崩塌,道德的败坏,行为的堕落,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