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期·人物名片
陈万溪,1944年出生于天台县三州乡上眠犬村,1965年年底应征入伍,服役于某部81团通信连架线2班,1969年退伍回到家乡,当过村生产队队长,一直以务农为生。
本报记者彭 洁/文 金虹跃/摄
“部队是个大学校”,这是78岁的陈万溪对三年从军生涯最大的感受。在那所特殊的学校里,只念过几天书的他成长为一名光荣的“五好战士”,这是他平凡一生中,最大的荣光。
参军
三州乡是偏僻的,山路盘旋而上,弯弯绕绕,直到交通四通八达的今天,驾车从天台城区到往这里,仍需要40分钟左右。上眠犬村,据说是因为村后有一座形如卧犬的大山而得名,最早叫眠犬村,后改名为上眠犬。1944年6月,陈万溪出生在这个村庄一户贫困人家,上面有5个兄弟姐妹,他排行老六,是最小的一个。
陈万溪的世界充满了吃不饱穿不暖的穷苦色彩,5岁那年父亲的去世,让这抹色彩变得更加浓烈。13岁开始下地务农之前,陈万溪只上过几天学,每天在村里跟其他两个小孩放三四十头牛,勉强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再也不会其他的了。虽然没有文化的滋润,但陈万溪仍然是个满身热血的少年,眼看着家中的大哥成了一名光荣的抗美援朝战士、四哥在1956年成为义务兵,参军的念头在他稚嫩的心田埋下了种子。
1965年年底,征兵的消息再一次传到了僻远的上眠犬村。陈万溪毫不犹豫,立刻去报了名。头一年他就想参军,但体检时被检查出有严重的沙眼而没能如愿。这一次,陈万溪终于符合了参军要求。
但母亲不希望他去。那时,母亲60多岁,浑身是病,劳重的农活压弯了她的腰背,她的身体就像枯萎的丝瓜垂坠下来。陈万溪对母亲说,“我也想像哥哥们一样保家卫国”。春节前,陈万溪背上行囊出发了。从天台坐车到临海,再从临海到海门,住一晚,他坐上了驶向大陈岛的船。
好体格
船在翻涌的海浪间颠簸前行,不少人都因为晕船吐了,但陈万溪没有,他甚至没有感到丝毫不适,面对着苍茫的大海,他只觉得激动和兴奋。
后来再回忆起来,老人笃定地说:“我那时候就是体格好。”他又说了一件事来加以佐证。1966年,陈万溪已经是一名业务过硬的通信兵了。一天,一艘来自山东的渔船由于操作不当,弄断了埋于上大陈岛与下大陈岛之间海域下的电缆,通信连接到命令前去抢修。二三十位战士乘着两艘小船前往,到了相关海域,船在风浪间停了下来。被弄断的电缆需要捞上来,连接好,再沉回海里。
海上的风浪,即使在晴天也有3级左右。小船在海上随着波涛摇摇晃晃,如两片挂在枝头随风飘荡的叶子,随着时间的推移,船上的许多战士都因为晕眩呕吐起来,包括从军多年的连长。陈万溪却如履平地,身体没有任何痛苦难受的反应,他迅速而细致地完成了电缆抢修作业。直到这天晚上,万籁俱静,陈万溪躺在床上,才感觉自己像是仍漂在茫茫海上,身体上下不停地摇晃,但“就我抢修电缆时是没有晕船的,说明体格是不错的”。
写信
退伍回家时,原本只会写自己名字的陈万溪,已经能写出一封几百字长的信了。在部队,他“认识了很多字”。
“我们那个连队,有很多江苏老兵,其中一半的文化程度都在初中以上,平时的晚上和周末的休息时间,他们就教我认字,学习文化知识。”
除了热心的江苏老兵,在架线2班,有个叫陈建富的战友与陈万溪关系很好。陈建富也是天台人,家乡在南屏,写得一手好字,出的黑板报总能获得战士们的好评。两人都买了一支新钢笔,一个耐心地教,一个虚心地学,一有空闲就坐在一起谈心……在陈建富的帮助下,陈万溪的识字水平进步飞速。
小时候,陈万溪曾看到参加抗美援朝志愿军的大哥给母亲寄来的书信,母亲也不识字,就找了村里的教书先生来一字一句地念给自己听,并请先生代笔回了一封信。参军识字之后,他也提笔给母亲写去了一封信,大致内容是“妈妈,我在部队一切都很好,大家对我也很好,您放心吧”。没多久,他收到了母亲的回信,“你在部队要听领导的话,好好地生活”。
五好战士
“五好战士”,是1960年由中央军委扩大会议决议提出的,指政治思想好、军事技术好、三八作风好、完成任务好、锻炼身体好。1966年年底,陈万溪被评为“五好战士”,只可惜那枚漂亮的奖章不知被老人放到了哪里,已经无从找起。但陈万溪清楚地记得,自己为何能被评为“五好战士”。
步兵拿枪、炮兵打炮,通信兵的标配就是一卷电话线和一台电话。
在每天一个小时的军事训练中,陈万溪最常做的动作就是将一卷电话线放出去,再收回来。这看起来似乎很简单的动作,在实际操作中却需要熟能生巧的技术。电话线在布设时讲究时效和速度,长长的电话线要直直地甩出去,放出去的线又要互相平行,固定后形成四个直角,这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收回。
一卷电话线、一台电话,陈万溪每天背着这些重约15公斤的装备,在酷暑或严寒中,不停地往复奔跑,重复着放线、收线的训练,从不叫苦。
好在部队的伙食实在是不错。托了东海的“福”,带鱼、黄鱼、墨鱼,这些鲜嫩肥美的海鲜常常出现在战士们的餐桌上,每个星期都至少能吃上一顿肉,一盆菜一盆饭,陈万溪在部队长胖了好几斤。
1969年,老兵陈万溪带了几个通信连的新兵蛋子进行电话线的收放训练,新兵学会了,他也该退伍了。
那年2月,陈万溪回到上眠犬村,回到了田间地头。他回家的第三年,母亲去世了。
28岁那年,陈万溪和邻村的姑娘结了婚,先后养育了3个孩子,都很有出息,现在分别在上海、杭州和宁波这些“大城市”里工作生活。而他和老伴,仍住在上世纪80年代买下的两间石头房子里。
冬日的上眠犬村,像被放置在一个巨大的冰窖里,异常得冷。透过玻璃窗洒进陈万溪家的阳光,也没能给石头房子增添多少暖意,但老人显然已经习惯这样的寒冷,他认真地讲述着从军时的故事,仿佛回到了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