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保才
第一次从虞会利口中得知,越剧路头戏又叫“爬山戏”,形象!
小时候,常骑在爷爷的肩上,看村头戏台上咿咿呀呀的演出,只觉好听,其实懵懂无知,也不明白台下观众挤挤挨挨,何以目不转睛,全神贯注。长大后,念了书,参加工作,因为职业的关系,跟唱路头戏的草台班子同吃同住,做采访报道,才深切体会到这种乡土艺术组织方式的简陋和艰辛。
在七山一水二分田的台州,乃至浙中、浙东南,年仅12岁的虞会利跟着戏班,翻山越岭,四处“巡演”,居无定所,食唯求饱,学演结合,孜孜以求,汗泪相加,踔厉奋发,36载如一日,终于炼成“路头戏大王”“草根越剧名角”。她爬的不仅是崇山峻岭,还有越剧艺术高峰,在登顶的同时,带给乡村百姓合胃口、怡性情的文娱生活。
越剧本来就是从浙江乡下的田畈里,长出来的一株鲜花,勃兴于沪上,流行于江南,在海外也有盛誉,被称为“中国歌剧”。如果把剧本戏比作油画彩绘,那么路头戏就是素描,铅华洗净,不事雕琢,原汁原味,更见一种艺术门类的精髓、功力。越剧的旋律,婉转悠扬,能够养性怡情;越剧的故事,情理兼融,足以醒世育人。越剧的生命力,在民间田野,男女老幼咸宜,喜闻乐见,难以取代。虞会利的路头戏视频,可以驻扎在青年云集的哔哩哔哩网站,还深受热捧,就是明证。“乌岩旦”虞会利的拥趸,有不少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也佐证着越剧传扬大有希望。
但虞会利担心“路头戏这座山,还有没有人爬”,并非杞人忧天。如今进山村的路变平坦了,演出方便了,不过登攀越剧特别是路头戏艺术“这座山”,还是需要“天选之人”,仅凭一腔热情远远不够。
仅念到小学三年级的虞会利,能成为越剧草根明星,除了天纵英才,还有很多主客观上的内外因催生的。
对越剧腔调的敏感,让她从小爱上“唱戏”;有惊人的记忆力,让她对唱词、曲调过目不忘,过耳能诵。事实上,比传统越剧剧本多5倍的路头戏曲目,大多靠口口相传留存下来的。
虞会利的母亲,看到女儿爱唱戏、有潜质,就毅然决然送她上戏班拜师学艺,初衷只为女儿今后“有口饭吃”,但也可见她是有眼光的;当女儿觉得学戏太苦而“打退堂鼓”时,她以长辈的威严,将虞逼回到从艺之路。没有母亲的识见和坚持,也许就没有虞会利这朵绽放民间剧坛的梨园之花。
“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虞会利对自己狠,下足辛苦劲,有两件事可以证明:一是在与记者不止一次的交谈中,她会忽然间唱上一段,现编的句子仿佛用不完。这是把唱剧与吃饭、睡觉、说话一视同仁,当作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了;这是对越剧的痴迷,已浸透至血液和骨髓的表现;这是“曲不离口、拳不离手”的境界,没有铁杵磨成针的苦功,到不了。二是她家里竖着一面齐人高的镜子。她时时对镜自演,勤习苦练,身姿眉眼,一颦一笑,无不精硏。她传神把握角色,只与自己较劲儿,不与别人比高低。虞会利唱戏是有瘾的,唯如此她不以为苦,反以为乐。天赋和努力,让她与越剧这一传统艺术融为一体,让她收获了一枚枚“铁粉”。
有意思的是,作为草根越剧演员的虞会利,识字不多,更甭提有多少理论功底,但她的戏迷,按大城市里的叫法,即“票友”,有大学文科教授、有地方文保专家、有戏剧研究学者,更有阅戏无数、眼光挑剔的老戏迷。由是观之,虞会利虽僻居草野,但江湖地位,只能用“高手在民间”形容。
艺术的本质,就是给人以美的享受。虞会利的舞台表演,字正腔圆,悦耳动听,令观众赏心悦目。但她并不限于此,因为学历低微,早些年书写时,甚至连自己的姓“虞”也要用“鱼”图案来代替,她却执意改良那些良莠不齐的“路头戏”,用文字写下满满正能量的数十个剧本。对路头戏的传承和弘扬,当今业界科班同行也未必能做到她的高度。
虞会利正直,健谈。戏唱多了,她嗓子不舒服,采访时记者劝她少讲,但她仍撑着滔滔不绝。有村里“写戏”即订戏,她每场收费公道,一晚一般演3个小时,她多送半小时,“大家都不容易”。
虞会利,德艺俱佳,草根名角,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