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讲气节,做事讲作为

包建永

梳理台州书院历史,基本可以了解台州的教育史,进而看清台州文化发展的脉络。(详见4月11日台州日报第3版《台州书院巡礼》)

那么,台州文化的核心价值是什么?我的印象是气节。这气节,就是任旭的不愿同流合污,就是二徐的孝行和名节,就是朱子理学的“存天理,灭人欲”,就是阳明心学的“致良知”,就是方孝孺的“硬头颈”,就是齐周华的与皇帝讲道理,用鲁迅的话总结,就是“台州式的硬气”。

这个气节,是至正至纯的精神和品质,容不得一点瑕疵。体现在个人身上,就是修身养性,止于至善;体现在外物和处世上,就是以是为是,以非为非,阴谋、权术,都非正道。台州历史上不乏耿直之士,仙居县还有“御史故里”之称。御史干吗的?主要一项工作就是“挑刺”,纠错。

但是,客观地说,以此为立身标准,道德文章好做,官场难混。南宋中期,永嘉事功学派曾在台州很有影响力,但到南宋晚期,随着上蔡书院创办,杜范、车若水、黄超然等人崛起,理学又占了主导地位。

纵观宋后台州历史人物,能臣不多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在权术和气节取舍上,许多人不屑或不擅权术,宁可不做官,宁可政治上无所作为,也不愿气节有所折损。

阳明心学影响之所以如此之大,就在于强调个体“修善”的同时,也强调事功。他说“致良知”,说“知行合一”,说“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说的都是一个意思,就是不但说得好,还要做得好,做出成绩。他身体力行,要理论高度有理论高度,要政绩有政绩,要军功有军功。即便是这样,王阳明也常常处于猜忌和攻击之中,必须用智慧化解。惟有对自己信奉之道,王阳明一以贯之。临终之际,当弟子问他有何遗言,他坦然说:“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阳明心学传入台州后,台州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才慢慢扭转了重“气节”轻“事功”的风气。先是,谢铎的理学特点是重“躬行”,是修身的。黄绾“艮止之学”,是一种“折中主义”。金贲亨的学术观点,也是在修身上,忠孝节义大于一切,《台学源流》就是以这种思想为指导的。只有到了明朝中后期的王宗沐这里,“事功”才提到非常重要的位置,体现在政绩上非常明显。受这种学术思想影响,他的儿子王士琦,是援朝抗倭的名臣,为扭转战局起到关键作用,战争胜利后,朝鲜君臣感激不已,之后多次写信感谢。侄子王士性为官游山两不误,用脚步丈量祖国山河,写成《五岳游草》《广志绎》《广游志》等理论性地理著作,成为中国人文地理学鼻祖。到了晚明,陈函辉政绩卓著,却迟迟得不到提拔重用,他极为不满,反其道而行,酒客上门,日日欢饮,姬妾几十人,歌舞不绝。这放在之前,把名节看得比生命还重的台州士人、理学家,无论如何遇挫,也不会做出这等污名毁节的事情来的。然而,陈函辉心中仍是矗立着大义、大节,明亡后,他倾其所有,辅助鲁王抗清,复国无望后,以身殉国,绝不苟活。

到了晚清,王棻接续台学,著书《台学统》100卷时,又回到了老路上,“气节”成为压倒性的论人标准。

他的学生王舟瑶,在1902年被聘为上海南洋公学学监,协助总教习蔡元培教学和管理。之后,又与吴汝纶、张鹤龄、李希圣、辜鸿铭等一同被聘为京师大学堂教习。他撰写的两本讲义风靡一时。他放眼世界,看到传统经学有“为己之学”和“为人之学”之分,对西方史学重“民史”非常敬佩。在京师大学堂,他与汪荣宝、屠寄并称“京师大学堂三教师”。以他当时的声望和平台,完全可以成为蔡元培这样的人物,或者一代国学大家。可惜的是,清亡后,他以遗老自居,遁入“后凋草堂”,圈于“潜园”之中,不问政事。

眼界开阔如斯,尚且如此,同辈喻长霖(清朝榜眼)、章梫等更不必说了。他们作为前朝种出的“奇葩”,流连于文人雅集,舞文弄墨,对军阀混战,九州动荡,已全然不顾。虽无“一死报君王”的愚忠,也基本同于“袖手谈心性”的无所作为了。

历史的惯性,强大得可怕。

只有比他们晚生二三十年,没有中过清朝功名、任过清朝官职的人,才没有清亡如丧考妣的悲痛,能轻松摆脱惯性的锁链,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

故我们看民国台州风云人物,又是另一番面目。

2023-04-12 1 1 台州日报 content_171344.html 1 3 做人讲气节,做事讲作为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