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建新 文/摄

陆蠡先生，原名陆考源，字圣泉，天台平镇岩头下（今平桥镇下街村）人。现天台县平桥镇有条路名叫思泉路，想必是为了纪念陆蠡先生才起这个名。

一

初春，太阳高照，惠风和畅，我去平桥拜谒文学家陆蠡的故居，路遇几处旧迹。

在下街村，看到一座戏台，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昭义台”。戏台是传统建筑，应该是重建的，台前宽阔，顶上盖瓦，飞檐翘角，四角是四条飞龙。边上有一座古建筑称“三义庙”，庙内供奉关羽、刘备、张飞。三义庙对面是三义亭，中间隔着路，庙和画亭均是雕梁画栋，栋下点缀有一根藤工艺。天台自古以来就是典型的儒释道三教思想碰撞和融合之地，此地所见正是天台山儒释道三教和合在一个乡村的生动体现。

村里还有一座东岳宫，是平桥重要的宗教场所，一座历史悠久的道观。门虽不大，但里面间数很多。东岳宫香火鼎盛，乃东岳大帝之廟，两边十殿阎罗，十分壮观。内有三清殿，供奉三清祖师等，设仁德堂供奉济公，还有紫阳真人圣像，并有道教南宗等名号。城皇殿门前一副对联写道：“做个好人心正身安魂梦稳，行些善事天知地鉴鬼神钦。”转了圈，往门外走时，看见无常殿，我们常感叹人生无常，很有意思。

二

出东岳宫，从陆氏宗祠门口经过，门前挂了“革命烈士陆蠡纪念馆”牌子。陆氏宗祠与陆游胞兄陆淞有关，清嘉庆间编的《陆氏宗谱》记载，陆淞是天台陆氏始祖。《天台山方外志》载：“陆淞，字子逸，会稽人，右丞相陆佃之孙，绍兴间建秘书阁省，淞与校勘之职，宰天台，遂家焉，有《乐府集》行于世。”陆淞的后代遍布天台城乡及临海、宁海、仙居等县市，陆蠡就是陆淞的后裔。

过陆氏宗祠，我们来到了溪边。这溪有一个很相称的名字，叫文溪，是天台母亲河始丰溪支流，溪畔原有一座书院——文溪书院，是陆蠡先生的母校，创办于清道光年间，后来发展为平桥镇中心小学。溪上原有木结构的古桥，现已是混凝土结构的桥，桥南岸立有一碑，刻“平桥”两字。桥加宽了，过去没有这么宽。平桥镇出处就在这里，平镇、屯桥各取一字得名。旧名平头潭，以镇东溪岸岩石平坦，下有深潭得名。五代后梁开始形成集市，明成化年间设市。溪边的古道，古时是通往天台县城、街头等地的官道，唐代寒山、孟浩然，游圣徐霞客等都曾从这里经过。离故居不远的这条古道上，写有“东望赤城”的路廊。过去没有那么多便利的交通工具，经商、运输都要靠步行，十分辛苦。陆蠡的父亲出钱修了这条路廊，供过路的人休息、纳凉。

三

经过一段长满草的路，到了陆蠡故居。初春的草已将复活，呈现出陆蠡作品里特有的绿意。门口左边的纪念碑刻有“陆蠡故居”四字，依稀可辨。

陆蠡故居是一座带有上海石库门建筑风格的三合院，是陆蠡自建与原配夫人居住生活的地方。坐北面南3间正房，东西厢房各3间，角房（正房东西鹿顶下）两间，合计11间，青砖黛瓦，空灵的木花窗，院内道地由小溪石镶嵌成各类吉祥图案，素雅，朴实。

陆蠡故居作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因历经百年风雨，年久失修、加上曾经的一场火灾，一度破败不堪，亟待进行抢救性维修保护。故居西厢房遭火灾后全部损毁。

在故乡人的心目中，陆蠡不仅是一个作家，还是一位抗日英雄。大半个世纪以来，后人对陆蠡的怀念之声一直没有中断。北京、上海、天津、杭州等地不少游客慕名来到天台参观陆蠡故居，很多人写下了怀念陆蠡的文章，情感真挚。

十几年前，曾多次有媒体呼吁，希望当地能“救救陆蠡故居”！天台政协委员多次提案呼吁，天台县文物管理委员会曾派人到岩头下村踏勘，天台县有关领导也曾亲临故居旧址察看，有关部门还详细制定了陆蠡故居的维修方案、使用方案和陆蠡生平事迹陈列方案。在当地各级政府部门、社会各界人士的努力下，2018年陆蠡故居终于得到修复。

去年12月上旬，浙江文学院的老师打电话给我，了解陆蠡故居情况，想寻找联系故居负责人。当月中旬浙江省文学院馆联盟座谈会在杭州召开，作为浙江文学名人故居之一的陆蠡故居，其负责人应邀出席。

四

陆蠡的祖上乃耕读世家，书香门第。陆蠡资质聪颖，童年即通诗文，有“神童”之称，天台县知事曾奖赏银元给他。陆蠡把这些银元交给老师，请老师做一个书柜，让同学们读到更多的书。陆蠡十几岁就到杭州、上海等地求学，后来担任教师。

陆蠡20多岁就从事创作和翻译，精通英、法、日、俄和世界语。他有译著《葛莱齐拉》（拉马尔丁著）、《罗亭》（屠格涅夫著）、《烟》（屠格涅夫著）、《鲁滨逊漂流记》（笛福著）、《寓言诗》（拉·封丹著）等，并著有散文集《海星》《竹刀》《囚绿记》。1937年8月，吴朗西、巴金分别去重庆、广州筹建分社，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便由陆蠡负责。

1942年3月初，陆蠡和张宛若女士喜结良缘。正值新婚燕尔，新人还沉浸在蜜月的愉悦之中，灾祸突从天降。4月13日，文生社遭查抄，被劫走存书数万册。当天陆蠡正好外出，得知此事后，友朋家人劝他先躲一躲，但他却不以为意，认为自己身为负责人，社里有难不能逃避，理应前去据理抗辩，追回被抢图书，为社里讨个公道。他孤身去了巡捕房交涉，遭到关押，不久被解至虹口日本宪兵拘留所，刑审数月，后杳无音讯。

明知凶多吉少，人们还是心存侥幸，希冀有一天他会突然归复。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至抗战胜利后的第二年，仍然音讯全无。只有在这个时候，人们才不得不相信，陆蠡是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因为坚持爱国抗日立场，他不屈不挠，被日军刑审数月，虐杀而死。后根据同牢难友回忆推算，死期当在被捕后的第四个月，即1942年7月，陆蠡遇害时年仅34岁。上世纪八十年代，陆蠡被民政部追认为革命烈士。

陆蠡的牺牲震动大上海。《大公报》《文艺复兴》等多家报刊开辟纪念专号，唐弢、柯灵、李健吾、黄源、吴朗西、朱冼、雨田、索非等作家纷纷撰文追思悼念。1946年巴金写有《怀陆圣泉》一文，深情回忆与陆蠡相识相知的全过程，对其文品人品和感人的抗日事迹，给予高度评价，盛赞他有一颗“崇高的心灵”，“古圣贤所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他可以当之无愧”。

五

陆蠡是抗日英烈，也是著名的现代散文家、翻译家。但陆蠡在现世的声名，显然与他的成就不那么匹配，文学界低估了他的价值。近年，陆蠡的文学才华和英年早逝，引起了专家学者的关注与研究。

天台山文化是佛、道、儒“三教合一”的名山文化。陆蠡以大量的笔墨描绘了家乡天台山的美丽自然景观，《溪水》《秋》等散文中都可见到。他的散文文笔优美、清丽，想象力丰富，具有光彩、独特的魅力。不少散文表达了对下层劳动人民的深切同情。如《哑子》《水碓》《嫁衣》等文中，对深受封建制度迫害的童养媳、堂姐，以及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哑巴等受蹂躏的人们给予同情，悲叹他们的不幸命运。

陆蠡还对天台民俗风情、童年生活进行了书写。在他看来，儒家思想所倡导的“礼”，能实现人与人的和合。他的散文《灯》中便能体味到，那一份乡村夜晚的安稳和温馨。

故乡的父老乡亲永远不会忘记陆蠡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