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建利 /文

台州老话：“好稳弗稳，弹胡（弹涂鱼）钻竹滚（指竹筒）。”这是无事生非、自投罗网，自寻死路。弹胡（温岭话也叫阑胡）有钻洞的习性，渔民在滩涂布埋许多小竹管，筒口涂泥诱其入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正像“沙蟹爬盐罅（音哈）死”：蟹爬到盐堆里找死。或说“沙蟹爬进盐缸里死”。土话歇后语：沙蟹爬到盐屉里——呒卡死。这不是自找麻烦自投绝路吗？大虫（老虎）头搔痒——寻死！盐屉：储盐的陶制器具，盐罐。底有小孔便于排出卤水。在台州方言语境里，“寻死”表示糟糕透了，而且是自己造成的后果。如：渠（他）寻死，偷税漏税几千万，要啜牢饭。有时也只是一种渲染，情况并不严重。如：且寻死爻，脚踏车踏到半路气胎瘪噢（了）。/ 寻死噢，日昼饭烧焦噢爻。

有人写成“弹鰗”，音同但义非。鰗，今谓之河豚。当然，作为方言借音也未尝不可。但写成“弹鲋[fù]”恐怕不妥，音义皆非。鲋，古书上指鲫鱼。辙鲋、涸辙之鲋，比喻处于困境、急待援助之人。典出《庄子》。故“鰗、鲋”均非“弹涂鱼”。

弹胡落镬自攮命。弹涂鱼进热锅各自挣扎想逃生，比喻危急时刻各顾逃难而顾不了别人。大难来临逃命要紧，谁也顾不了谁。“人生似鸟同林宿，大难来时各自飞。”弹胡用不着去刺即可吃。所以如果听到“弹胡抖刺”，那是蛮横之人想打人的威胁语、吓人话。黄岩话里，吓唬、捉弄叫打野。有的人蛮不讲理，厉牙龅齿（凶巴巴的样子），一言不合就想动手，舞手舞脚，拳头抡抡动。其实老话早已一语中的：只有纸笔通天下，呒有拳头压太平。

癞鸦（临海上乡方音丫，下乡读乌）笑乌猪，蚌壳笑螺蛳。鸦飞鸟[diào]散：跑得精光。墨鱼笑虮蛄——半斤八两。“墨鱼笑虮蛄，朏臀乌搭乌。”“墨鱼笑虮蛄，反得（不知）自己朏臀乌弗乌。”“墨鱼笑虮蛄，哵哵(方音八）笑癞鸦。”搭：对。哵哵（八哥，三门话也叫八鸟）与乌鸦都黑，墨鱼比虮蛄（小鱿鱼）体型大，墨囊里的墨汁自然也多。自己屁股很黑还取笑对方黑，无知还是装傻？何来的勇气和厚颜？乌，谐音污。比喻双方都有相同的缺点，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墨鱼，台州南部人常常快读成一个字：（鱼+目），音近蠓。仙居人称墨卵乌珠。

这些土话都刻有台州印记，泛着咸湿的海腥味，辨识度高。谁喜从天降，笑得很开心，临海杜桥人说他“嘴笑来花蚶样”，因花蚶烧熟后扇形般张开，酷肖人嘴。细品，堪称妙喻。非海边人难有此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