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姑妈七十有六了,白发却没几根,皱纹也没多少,白净的脸庞,自然卷曲的头发,年轻时那美丽端庄的模样还依稀可见。
姑妈自小聪慧,不幸却患有小儿麻痹症,走路时左脚微跛。正因如此,她失去了留省城接母亲煤球厂班的机会,在村里嫁了老实淳朴的姑父,养大了一个女儿和两个儿子,张罗孩子成家生子,平时帮着带带孙子孙女,一过,就是五十多年。
尽管姑妈生活在农村一辈子,她身上却看不见某些农村妇女的那种庸俗、跋扈和狭隘。也从不见她无事时坐到村头,和其他妇女数落村里的家长里短、搬弄是非的画面。可能是因为有一个当老师的父亲,耳濡目染,她说话总是轻声细语,从不会和人争什么。她知礼节,明事理,待人接物得体大方。年轻时,边跟着姑父下地干些农活,边在家帮人缝制衣服,赚取家用。与生俱来的心灵手巧,让她的缝纫技术在无人指点的情况下胜人一筹,再加上她为人和善,做事用心,村里人都愿意把新衣服交给她缝纫。平日里,姑父再揽些泥瓦匠的活,小日子过得也还算幸福美满。随着年龄的增长和时代的变迁,姑妈不再下地干活,也不再缝制衣服,就在家打理家务,做做饭,偶尔照看下孙儿。
在没搬到儿子的新房子前,几十年来,姑妈家住的都是老房子,两间简陋的二层平房,房前一个窄小的天井。每次去姑妈家,感受到的都是浓浓温情。她的家里虽贫寒,却从来都是一尘不染,各种家什收拾得井井有条。通往二楼的露天台阶上,依次摆放着一盆盆长势良好的兰花,叶儿修长碧绿,花儿芬芳馥郁,阳光斜洒下来,静谧又温暖,那都是姑妈精心照顾的成果。厨房狭小却永远飘着香味,升腾着热乎乎的烟火气息。
姑妈烧得一手好菜,尤其是那些具有地方特色的小吃,如麦饼、泡鲞、饼筒等。经她的手,普通的食材都好像有了灵性,让人食欲大增。
“先坐会儿,你爸爸身体怎样?小囡囡又长高了,来,先吃个橘子……”每次去姑妈家,一进门,迎接我们的不是高亢兴奋的声调,而是温软细语的家常,仿佛是日夜相处的自然默契,一切都恰到好处。
“我知道你们喜欢吃麦饼,那午饭咱们就做麦饼吧!”她和我们边拉着家常,边拖动不灵便的脚,灵活地在厨房忙乎开了。快速地揉面、醒面,又利索地从腌缸里捞出酸菜,洗毕,三下五除二,切成细碎状备用。接着,又麻利地从冰箱里拿出一块肉,切成细块后,便在案板上“笃笃笃”地剁开了。不一会儿,香气四溢的馅儿拌好了。我坐到灶膛后,帮忙生火添柴的工夫,姑妈已神速地擀好了一个麦饼,轻薄、均匀,等着下锅。
待锅热,下油冒烟后,姑妈一只手小心地提起麦饼的一端,另一只手快速地一托,这粘手又易变形的麦饼居然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平整地躺在了油锅里。在热油的滋滋声中,麦饼开始变得金黄,令人垂涎的香气也开始四溢。姑妈徒手娴熟地转动着,让麦饼的每个角落都均匀受油煎,随即,又飞速地翻转到另一面,动作一步到位,一气呵成。
喷香的麦饼被切成了三角状,上桌了。夹起一块,张口一咬,松脆可口、皮薄馅匀,入口的滋味真是妙不可言。姑妈在一旁微笑着,静静地看着我们大快朵颐,慈爱溢满眉梢。
屋外,天井台阶上的几盆兰花也正悄悄绽放,幽香飘至,叫人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