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传媒记者林 立
一想起“探访台州书院文存”系列报道,我还是会问自己:“你真的有信心吗?”
从选题讨论开始,这个问题就一直悬在我心里。正式开始采访后,这个问题就越来越大,最后成了一个热气球,把我带离了地面。即使我手头有足够多的史料,专家、学者们给了我详实的答复,在写稿时,我总觉得不踏实,飞在半空,成稿之后,才能短暂安心。
原因无他,因为不管哪一座书院,背后都站着一位乃至数位古圣先贤,郑虔、谢良佐、黄绾、刘璈、黄濬……
任何一位,都有学者专家为他们著书立传,考据得极为严谨,写得极为详实。作为非专业的写作者,想要在一篇4500余字的稿子里将他们创立的书院写成可读性强又符合史料的稿子,没有消化上万字文章(包括文言文),没有走访到位,断不可能。
因为年代久远,很多书院不仅没有原址,连重新修建的复刻品都不复存在。那些还能看到书院轮廓、框架的建筑,也已没有当年的功能和气质。
除了琢磨史料,想要文章有温度、有节奏、有意思,只能发挥想象力和共情能力。很幸运的是,这些古圣先贤传世的文章、诗句、事迹,都让他们的音声相貌近在眼前。透过他们留在纸面上的形象,我得以感知到他们当年对一方水土、一城学子的深情。这种温暖,给予了我写作的动力。
临海,三台书院所在地,书院原址已没了本来面目,但北固山还在。徒步走上北固山,站在郑广文祠的栏杆畔俯瞰临海城,湖光山色,软红十丈。突然之间,就感觉自己站在唐时的郑广文、清时的刘璈身后,透过他们的肩膀,我看到了他们为这座小城发出由衷的赞叹,也感受到了他们让文脉延续的坚决。
路桥黄绾纪念馆,除了有详尽的黄绾史料,还有一处摩崖石刻,是黄绾亲自督工让人雕刻于岩石上的《生圹自铭》,字迹至今可辨。在山脚的黄绾纪念馆读罢资料,我和同事包建永一起登山寻石刻。途经一片又一片橘树林,在无路可寻处手脚并用,爬上半山坡,在极窄的落脚处,看到了石刻。
每一个字的缝隙里,都是青苔,年深日久,当年银钩铁画的笔锋,早已随着石头一起被时间打平。这篇自述里,黄绾表达了自己绝不会泯然于众人的自信,同时也理性认识到自己的“不羁”造成了诸多非议。站在石刻前,我感到时空再次融合,我看到了鬓角如霜的黄绾,读着刻好的文章,眼角有泪,嘴角却是微笑。是非功过,后人评说,错与对,他已做成。他无悔,他乐意,他淡然。
采写书院系列,耗费巨大,写完我就强烈表达了“下次绝对不能写这么大的选题”的心声。
但意义也非常大。
虽然我看到这些宛如高山的先贤,仍然没有“我了解你们”的自信,但我至少“懂了”他们不同岁月截面的感受。这些大人物们之所以孜孜不倦地办书院,因为即使身居高位,但他们的底色是读书人,而非官僚。
读书人不会失去光彩,无惧时光荏苒。读书人,永远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