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喜华 /文
小时候,每到秋收打下了新谷,母亲赶紧将刚晒出的粳谷,舀出一些去碾成米,再磨成粉,做糕给我们解解馋。不是过年,不年不节,做的糕自然不叫年糕,我们叫作鲜糕,意指新鲜稻米做的糕。
鲜糕随做随吃,只做一家人一餐的量。母亲舀出适量的米粉倒入口径约半米左右的浅口木桶,在粉堆中间挖个孔,形似火山口,倒入水,搅拌,再倒水,再搅拌,再揉挼成团。软硬合适,扯下一小团,单手捏成薄片,与手掌差不多大小,一片片均匀放在铺有纱布的饭架上,放到大锅里蒸熟。
蒸熟的粉团又被倒入木桶,接下来是父亲的活,因为男人的力量大。父亲用他的握惯犁耙、锄头的大手,伸向雪白的冒着热气的粉团,将滚烫的粉团反复揉挼。刚出锅的粉团烫手,粳米的黏性要粘手,揉挼中,父亲不间断地将凉水泼洒在手掌中,再揉,再泼水。经过无数次的揉挼,粉团被硬生生聚合成糕团,具有了对抗牙齿的嚼劲,再揉搓成长圆柱形的那种常见的糕形。吃时,可以用菜刀切成一片片,如果为图省事,各人伸出“五爪金龙”,摘成一坨坨无规则状。
散发着一缕缕稻米馨香的鲜糕,早已令人止不住口水直咽,我们赶紧抓上一块,塞入口中,大嚼为快。但更大的口福还在后面,只见母亲将那一坨坨糕片,又搓压成一张张比手掌还大的圆饼,再放上炒好的几样菜蔬,对折,将折缝使劲捏紧,捏出波浪形来,这样就成了半月形带馅的,这形状很像梳头用的梳子,便以梳子的俗称“头梳”命名,叫作“头梳糕”。那时候物资匮乏,做馅的菜蔬就几样自己地里种的蔬菜,甚至有时只有一样咸菜;我喜欢甜食,常以红糖做馅。但无论咸菜馅的,还是红糖馅的头梳糕,比起无馅的糕坨,不知又要美味多少倍。这样,再无需菜蔬佐食,和着口水就能狼吞虎咽。
我们口中的头梳糕,温岭人叫作“嵌糕”。如今生活富裕了,嵌糕馅料更加丰富,通常有十几样。嵌糕成为了人们的日常,嵌糕店也成为了一个产业,常见于台州的大街小巷,成为人们早餐时间常常光顾的地方。起得早的,时间宽裕的,坐在店堂里,再来一碗豆腐汤、紫菜汤,细嚼慢咽地品味食物真味;偷懒的,脚步匆匆赶着去上班的,来一筒嵌糕,边走边啃,大口吞食,也是一种快意和享受。
有时,我也会去店里尝尝嵌糕。每当食物的滋味萦绕舌尖,便会想起母亲的头梳糕,想起父母曾经的辛劳,和为改善我们的吃食而付出的点点滴滴,幸福之感溢满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