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小人书,是儿时最快乐的事情之一。
记得当年小人书价格不菲,便宜的要几分钱,贵的二三角。那时父亲还没落实平反政策,工作没恢复,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向父母开口要钱买小人书是不可能的。
我曾因痴迷于看小人书,有机会都会特意跑到乡供销社,跑到最东面的小人书柜台,盯着里面的各种小人书,看上老半天。印象中,我那时对乡里供销社最熟悉不过了,一排砖瓦平房,从东到西依次是图书、日用品、布匹之类的,隔着的另外一大间则是卖种子、农药、化肥等农资用品,这都是大人常光顾的地方。而我们小孩子最常去的,是最东头的图书柜台。柜台售货员是个男青年,白白净净的脸,一头黑卷发,上穿的确良衬衫,下着咖啡色西裤,眼神似乎总是那么傲慢,时不时吹几声口哨。的确,那个年代,是计划经济时代,“吃皇粮”的售货员,绝对是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好职业。
我清楚地记得,二表姐是县里百货公司的售货员,父亲有时去县里添置些布料,都是去找表姐。偶尔到二表姐家吃饭,菜的味道我已忘了,但总觉得二表姐家的饭煮得少,只是盖住锅底而已。一人舀上小半碗,剩下的便不多了,即便肚子还饿着,也不好意思再去添点。二表姐还算好点,毕竟有血缘关系,二表姐夫不冷不热,少了些人情味。那时,我虽然对人情世故也不太懂,不会计较那么多,但总觉得有那么点隔阂。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谁家有一名“吃皇粮”的售货员,是令人羡慕的职业,而如今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种职业了。
不过,当年我最关注的是那些小人书。每次到了乡供销社,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来到卖图书文具的柜台前。透过柜台玻璃,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柜台里那些花花绿绿封面的小人书,一盯就是半个小时。可惜兜里没钱,大多时间只能是过过眼瘾。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要想看小人书,总得想办法赚点钱。
小荣是我形影不离的伙伴。每天放学后,我们一起到村里的角角落落捡些废塑料瓶,然后找个地方藏起来。等到挑着货郎担、高声吆喝收购废品的师傅,我们赶紧将藏起来的“宝贝”拿来,让师傅用杆秤称一下,能换上几枚硬币,或是一分,或是二分,运气好时,能换到三五分。我们得花上一两个月,才能凑足二三毛钱,才能到乡里的供销社买上一本喜欢的小人书。
我对第一次去买小人书的情景记忆犹新。
那天,天还蒙蒙亮,我就起床了,急急忙忙跑去叫小荣,说是一道去买小人书。
我们刚出村口,东方的天空露出了一道鱼肚白,慢慢地,鱼肚白变成深红、淡红。这时,太阳从山后探出半个小脑袋,刹那间,便染红了天边的云彩,火红的朝霞映红了我们的脸……我和小荣蹦蹦跳跳往乡里赶,来到熟悉的供销社,门都没开,我们来早了。不过,也没关系,我们可以玩些游戏,或是捡根树枝在地上画个棋盘,找几块小石子,下一盘棋;或是在地上观察蚂蚁搬家。不知不觉地,等到那个“卷毛”售货员来开门了。我们箭一般地冲了进去,叽叽喳喳地商量买哪本小人书好。最后,还是我说服了小荣,我们满心欢喜地买了本《铁道游击队》。
小人书一旦到手,我们就如获至宝,立即围在一块,津津有味地看。从这以后,我们一分钱一分钱地赚,凑足了便去供销社买小人书,久而久之,便积累了好些,都是自己喜欢的,比如《平原游击队》《鸡毛信》《岳飞》《瓦岗寨》《薛仁贵征西》……渐渐地,仅靠自己的小人书,哪够得上阅读需求,得另辟蹊径,想其他办法了。于是,我们将自己的小人书和村里小伙伴的换着看,一圈转下来,一本可以换十多本不同类型的。渐渐地,看的小人书种类也丰富起来。那时,村子里相互转借小人书,成了伙伴们重要“外交”手段。有时一些大人也要找我借阅,由此扩大了我们的朋友圈。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小人书让我获得许多知识和精神愉悦。再后来,我们升到乡里中心校上学了。除了小人书之外,我便开始啃起《岳飞全传》《说唐演义》《林海雪原》《暴风骤雨》这类大部头来,似乎比小人书更有趣、更过瘾。
难忘的童年岁月里,小人书如同一位不说话的忠实伙伴,陪伴我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如今,童年的岁月已经一去不复返,小人书早已经淡出人们的视线,被那些装帧精美的绘本所代替,但我的脑海里,依旧烙满了小人书的印迹,永远抹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