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世渊 /文
北宋宣和二年(1120),方腊起义。次年三月,仙居的摩尼教首领吕师囊响应方腊,率众攻克仙居县城,又连连攻下天台、黄岩、乐清等县,台温一带战火弥漫。
摩尼教,源于波斯(今伊朗),唐代传入中国,它还有个更为人知的名称——明教。金庸的《倚天屠龙记》中,张无忌是明教教主。
宋代时,摩尼教为地下的秘密结社,不被官方所认可。信众一般在乡村建造斋堂,并“吃菜事魔”,即吃素食、侍奉魔王一般的偶像。作为摩尼教仙居分舵的舵主,吕师囊又被人称作“菜头”,就是“吃菜事魔”的头领。
在台州方言里,菜头是白萝卜的别称,这个绰号略带萌感。但在《水浒传》里,吕师囊可是被描写成“马振铜铃响,身腾杀气高,乾坤无敌手,当阵逞英豪”的狠人。
话说吕师囊起义后,短时间内集结了万余人,浩浩荡荡攻向台州州治临海。时任台州知州赵资道、通判李景渊闻风,竟置全城百姓于不顾,落荒而逃。危急存亡之刻,户曹参军滕膺站了出来,他“急下令发夫守险,增陴浚隍,除器募兵,积粮致用,分屯列栅”(朱熹《义灵庙碑》),率领城内军民殊死抵抗。
吕师囊围城一月,屡攻不下,只好转战他地,台州城百姓幸免于难。万一城破,后果只有天晓得。
这场“台州保卫战”中,究竟有多少兵力参与了防御?从史书中,可窥见一斑。
据《嘉定赤城志·军防门》记载,台州城内共有5所军营:雄节第六指挥营在州城东北天庆观前,有编制500人,另有将校10人;威果第六十指挥营在州城东米仓前,编制400人,另有将校10人;崇节第三十一指挥营在州城东南靖越门内,编制500人,另有军官41人;牢城第十三指挥营在州城东都米仓前,编制200人,另有军官30人;壮城指挥营起初在崇和门外的东湖,后搬入城内,编制100人。军队编制一共1791人。
各军营番号不同,军种亦不相同。雄节营和威果营属于禁军,崇节营、牢城营和壮城营则属于厢军。
宋朝的军队,采用“禁军—厢军”二元组织结构。禁军,即“天子之卫兵”,是中央直属军队。厢军,即“诸州之镇兵”,隶属于地方。两个军种之间,人员会互相流动。厢军里的精兵可入禁军,禁军里的弱兵则下放至厢军。厢军也可通过教阅,升级为禁军。台州的雄节第六指挥营,原属于厢军崇节指挥营,系熙宁六年(1073)教阅后,改番号为雄节,“升同禁军”。
牢城营,是配军的集中场所。说白了,就是罪犯充军,成为牢城兵。宋朝有配隶法,“以有罪配隶给役”,使罪犯充军成为定制。牢城兵不是职业军人,要从事不同的工役。比方说,在朱熹弹劾唐仲友一案中,有个重要证人蒋辉,因为制作假钞被捕,发配到台州牢城营,在官办的酒厂里干苦力。
壮城军,是修筑和维护城垣的专业兵种,“专治城隍,不给他役,别为一军”(《宋史·兵三》)。北宋时,台州城墙因洪水侵袭,有4次大规模维修,壮城兵就是工程队的主力。他们还负责城墙的日常修缮工作。
除了以上的正规军,台州城内还有一支基层的武装力量——弓兵。弓兵,不是弓箭手,而是负责社会治安、侦破案件、捉拿盗贼的,由临海县尉司统辖,有80人编制。
由此计算,在满编的状态下,台州城内共有兵力1871人。考虑当时军队有“缺额”现象,城内实际的兵力,可能在1700人左右(根据《嘉定赤城志·军房门》各军营实管人数统计推测)。
当吕师囊大军压境,“水陆并下,蔽塞川野”。滕膺带领着1700位军人,并招募城内青壮年,凭借城池之险,奋力守城。老幼妇孺也加入进来,搬运的搬运,送饭的送饭。就这样,坚持了一个月,直到城外的农民军散去。战争过后,城墙多圮坏,一位叫黄袭明的邑绅带头捐资,修补城墙。
宣和三年(1121)四月,方腊被擒。十月,吕师囊也兵败。《水浒传》中说,他被金枪手徐宁一枪挑于马下。《宋史》记载,吕师囊在黄岩被宋军将领杨震生擒,另一种说法是被何灌所擒。
顺道说一嘴。吕师囊之乱平定后,脚底抹油的通判李景渊回来了,还霸占了滕膺的功劳,得以加官进爵,当上了台州知州。而老实的滕膺,只有“捕盗七人之赏”。
虽没得到应有的封赏,但滕膺收获了台州百姓的爱戴。他调任他处后,台民为其立生祠。淳熙八年(1181),时任台州知州唐仲友又为他建了新庙。庆元元年(1195)正月,因台州士民所请,朝廷赐额“义灵庙”。全城老幼奔走迎拜,大家都说:“往岁盗起帮原,连陷六州,戎马所加,民无噍类。而吾台人独得全其室家,仰父俯子,传世不绝,以至于今者,滕侯力也。”大儒朱熹还为此写了一篇碑记。至于那些欺世盗名之辈,谁会感念呢?
天地之间有杆秤,那秤砣是老百姓。
参考文献:《宋史》/脱脱、《嘉定赤城志》/陈耆卿、《义灵庙碑》/朱熹、《义灵庙迎享送神曲序》/游九言、《宋朝厢军研究》/淮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