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风 /文

多年前，我曾读过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当我再次捧起他的《霍乱时期的爱情》，心头充满期待。作者没让人失望，如果说前者是魔幻现实主义杰作，那么后者是他回归传统现实主义的巨著。《霍乱时期的爱情》讲述的是霍乱疫情影响下的一场跨越半个世纪的恋情。男主阿里萨年轻时与女主费尔明娜一见钟情，但由于种种原因，费尔明娜选择了与地位财富优越的乌尔比诺医生结婚，阿里萨默默等待，直到乌尔比诺医生死亡，才得与费尔明娜重续前缘。缘起、缘灭、缘续，在这段不一般的爱情里，我们既能读到爱情的峰回路转，也能读到其中的曲折孤苦辛酸，以及永恒的爱与有限生命间的冲突与无奈。

缘起于一见钟情的美好，那是一段懵懂少年的懵懂爱。那一年，她13岁，家庭优渥，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他18岁，聪明伶俐，是“他那个圈子里最讨人喜欢的小伙子”。当然，他们并不匹配，他是一个被母亲单独养大的私生子，那么卑微、忧郁、渺小。他们见面是在一个下午，阿里萨送一封电报时邂逅了收件人的女儿费尔明娜。“正是这偶然的一瞥，成为这场半世纪后仍未结束的惊天动地的爱情的源头。”在女孩姑妈的帮助下，他们在紧张与期待中通了几年的信，尽管并未单独见过面。后来，恋情被女孩父亲洛伦索发现，遭到强烈反对。洛伦索找到阿里萨，想要阻止其与女儿的交往，在遭到拒绝后，他威胁要给阿里萨一枪，阿里萨没有退缩和害怕，“他的声音没有颤抖，因为他觉得自己此刻被神圣的光照亮了”。他把手放在胸膛上，让对方朝他开枪，“没有什么比为爱而死更光荣的了”。后来，费尔明娜被父亲强行带着一起外出旅行。尽管如此，阿里萨还是费尽心思与费尔明娜通电报，互相倾诉各自的生活。

缘灭于世俗婚姻观的羁绊，各自消磨了人生的大部分时光。后来当洛伦索认为外出时间足够，就带着女儿返乡。许是外出的历练让费尔明娜成熟，许是父亲的长久“教诲”让她产生了转变，当费尔明娜无意中遇见阿里萨时，发现现实中的阿里萨与自己想象中的差距太大，“突然坠入了失望的深渊”，断然拒绝了眼前这个瘦削的男人，并给他回了封两行字的信：“今天，见到你时，我发现我们之间不过是一场幻觉。”后来，乌尔比诺医生出现了，他风度翩翩，身手矫健，是“制止本省最后一次霍乱流行”的功臣，兼具地位、才干、外貌、财富，无疑是丈夫好人选。费尔明娜开始时并未动心，但最终同意了乌尔比诺的求婚。他们随之开启了一段庸常的婚姻：没有轰轰烈烈的相恋，经历了普通夫妻都会经历的婚姻生活中，甚至还有丈夫的出轨……从青年、中年，直到暮年。而另一边，阿里萨在孤独和痛苦中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发誓为费尔明娜保持童贞，尽管他与异性开始了近乎夸张的交往，他等待着合适的时机，相信重新相爱的那一天的到来。“作为一个仍处在孤独中的灵魂，他坚信自己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默默爱得更深。”

缘续于男主矢志不渝的一生等待，老年的爱情味更隽永。在乌尔比诺医生爬上树捉鹦鹉时不幸坠死后，费尔明娜已年迈。阿里萨也已达七十六岁的高龄，但他对费尔明娜的爱五十余年没有变过。“在他们漫长一生的几次相遇中，也再没有单独和她说过话，直到五十一年九个月零四天之后，她成为寡妇的第一个晚上，他才再一次向她重申自己对她的忠诚和不渝的爱情。”此后，阿里萨开始写信给她，却从不提及过去，而是谈论生活、爱情、老年和死亡的思考。他慢慢地向她靠近。费尔明娜的高傲终于在爱情面前妥协，最终与阿里萨踏上了远行的航船。“他们之间的感觉并不像新婚燕尔的夫妇，更不像相聚恨晚的情人。他们仿佛一举越过了漫长艰辛的夫妻生活，义无反顾地直达爱情的核心。他们像一对经历了生活磨炼的老夫老妻，在宁静中超越了激情的陷阱，超越了幻想的无情嘲弄和醒悟的海市蜃楼：超越了爱情。”

马尔克斯曾说过：“有些人说死亡是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主题，我不这样认为。我认为爱才是，因为万物都与爱有关。”或许，《霍乱时期的爱情》这部被誉为“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爱情小说”就是这句话最好的注脚。小说在探索世俗之爱与浪漫之爱交集的同时，也向人们表明，爱情并不仅仅属于年轻人，它还属于注视着时间流逝的老人。“爱情就是爱情，只不过距离死亡越近，爱就越浓郁。”那是一种超越平常想法和经验的全新的爱，它战胜了死亡，因为爱是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