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广星 /文

国庆假期的一个下午，在家里读书久了，就想起去九峰公园走走。

新西大门入口处不远，坐落着好几座从异地迁建到这里的古宅院。这些宅院大小有别，功能各异，有被用做翻簧竹雕非遗工作室的，有被设计成书画院的。最大的那座公用，三时八节常举办各种展览，如有黄岩地方特色的盆景展、剪纸作品展等，还有逢节必办的书画作品展。今年是新中国成立75周年，又岂可无展？果然，院墙台门前竖着一方海报架，上面写着：翰墨飘香——黄岩老干部书画展。

我离开黄岩工作20多年了，过去工作时熟悉的前辈或朋友，平时不太容易见面，有的甚至十几年了没见过面。我想，可能会在这次画展上“碰到”他们。

果然，第一幅作品就是喻哲富的楷书。我从年轻时就称她为“老喻”，她则一直叫我“小张”，即使现在我头发都白了，她还是叫我“小张”。她是一位资历很深的前辈，我刚毕业参加工作时，她就担任局长的职务了，后来还在多家单位担任过要职。她清秀文雅，言行中透着一种干练果决的劲头。现在她已经退休十五六年了吧，偶尔在街头碰到她和丈夫相伴而行。我很高兴能在画展中看到老喻的作品，因为它透露了老喻晚年生活的一斑：她在写字。从她写的字，可以感受到她心境的宁静，一笔一画是那么用心用功。或许，有人会从书艺这个角度来评论这幅作品，但我觉得，对于老干部来说，人生的晚年，能热爱能心无旁骛地做好一件事并能从中得到快乐就行。

再走过去，是一幅山水画，作者叫戈元，一看这就是一个笔名。我很熟悉这个笔名，因为当年这个名字经常出现在《黄岩报》上，他写的都是新闻小言论，往往一针见血。他是我的老领导，叫陈理尧，“戈元”即从“尧”字拆解而来。陈理尧先生是当年黄岩县委宣传部的常务副部长，分管新闻工作，又兼任黄岩文联主席。自然，那时黄岩的书画文艺工作，也属于他的领导，但他那时忙得没有时间学写字绘画。我知道，他跟他的老搭档——曾先后担任过黄岩县委、台州地委宣传部领导，后来担任过浙江省作协党组书记、浙江电视台台长的梁雄先生，退休后相约学习书画，两人互相鼓励，共同切磋。我还知道，他多次去杭州，就住在老朋友梁雄家里，日夜观摩研讨。现在陈老部长年过八旬，出门不易，好在都可以用手机来交流了。他现在住在“红豆杉”颐养院，“红豆杉”有优美的自然环境和完善的医养服务，很多黄岩的高级知识分子和退休老干部都住在那里，因为他们有文化，所以颐养院组织起书画班，经常请老师来指导创作，还在院内举办一些小型的画展。我从这次老部长参展的山水画《泉水叮当》中，可体察到他老人家胸藏万壑的襟怀和风一样泉一样的雅人深致。

接着是戴法友“老戴”的两幅作品，都是山水田园画。老戴曾长期担任原黄岩二轻局办公室主任，是系统内的笔杆子，是当时《台州日报》《黄岩报》和黄岩广播电台的优秀通讯员。我那时在黄岩电视台工作，常找他了解新闻线索。我在黄岩工作的那些年，从来没在书画展上看到过他的作品，但今天一下子看到他的两件作品，原来老戴晚年的兴趣也转到了书画上。

除了这些前辈之外，我发现不少作者是去年我采访过的黄岩开放大学书画班学员。这个书画班有些特殊，因为老师和学生都是黄岩电大1983年第一届中文班的同学。他们先是组了一个同学群，本意是为了大家晚年能经常聊聊天，约好一起到哪里玩，但有些爱好书画的同学，发现了家传三代画画的传人章容明同学和书法家、摄影家、曾担任过黄岩文化馆馆长的鲍澄文同学，都在开放大学教书画课。老同学们就商量着组织一个书画班，让他俩来教。得到开放大学的支持后，他们一直坚持了四年。学生们固然学无止境，而老师似乎也教无止境。更多的时候大家在一起，不是教与学的事情，而是抱团取乐。大家都不想毕业了。

其中年纪最大的“老王”王怀佐先生，是鲍澄文的前一任馆长。当年他工作兢兢业业，虽然组织过数不清次数的书画展览，耳濡目染，也具备了很高的鉴赏能力，但就是没有时间静下心来好好学习书画。现在参加书画班，他是班上特别用心的学员之一，鲍澄文开玩笑说他，从前组织别人参展，现在自己成为了参展者。

汤艳艳是这些老同学之中的小妹妹，原是黄岩园林处的一名工程师。她从小喜欢画画，还曾被爸爸送到画家蒋文兵门下学习：“跟蒋老师学画是暑假，蒋老师要我每星期画几张人物送到他家去。”艳艳18岁招工进九峰公园，一有空就画画，19岁时城关镇办了美训班，她爸给她报名去学习，得到名家於光庭、蒋文兵、顾奕兴等老师的悉心指导。后来九峰公园把她送到杭州，参加浙江省首届园林规划设计培训班学习。在杭州读书时也常有美院老师来教画，画水粉之类，因为园林跟绘画是相通的。

艳艳曾对我说，进开放大学也是一种缘分，通过三年多的学习，感觉有很大提高，她是搞设计的，在构图上轻重虚实方面原本也有点数，现在再有老师指导，画画就更大胆了。这次她有一幅篆书作品和一幅青松图参展。青松不老挺且直，题名《祖国万岁》，寓意祖国在她心中永远充满生机活力。

最后要说说的老朋友是张联国，观展时我看到他的“一书一画”。他退休前在黄岩区教育局工作，他是开放大学书画班中唯一不是老电大第一届中文班的同学，参加书画班之前从未写过书法画过画，是真正的零基础。他退休之后下海办过公司，屡败屡战，有朋友就劝他，你是个教书匠出身，办企业你看着容易做起来很难，还是颐养晚年吧。刚好有人在筹备书画班，就推荐他进了这个班。当时他有些不自信：我是零基础，能听得懂学得会吗？正因为是零基础，所以他比别的学员更努力，他始终记住老师的一句话：画废三千才入门。我去年采访他的时候，虽然同学们都夸他进步最快，他开始有作品参加区里和省教育厅组织的展览了，但是他觉得自己的基础还差得远：我才废稿八百，即使以后到三千了，还要继续写，继续画。

这次联国兄参展的书法作品，是用篆字书写的由他创意AI创作的诗《颂改革开放黄岩教育成果四十年》，我难辨篆字，后来他就把它们转成日常汉字发给我：“改革卌载百业昌，教育兴邦誉远扬。黉宇星罗声韵朗，学知瀚海意悠长。李桃烂漫盈寰壤，才俊缤纷著丽章。理念更新苗挺壮，思维敞阔梦高翔。优质遍覆城乡享，均衡成就果辉煌。黄岩普职声名亮，师聚质提绽锋芒。

卓越贡献人钦仰，先进地位傲同行。四十年间经砥砺，伟业千秋永流芳。”

同时他发给我一段文字，说明他写这首诗的用意和过程：“我的退休生活是书画，本没有诗的，这首诗是这次要展出，我灵机一动，想起我原准备参加省教育工会书画展时，就自写了一首诗，现在这首诗就是那首诗修改成的……艺术（当然我谈艺术很搞笑，但我想学习、临摹到创作时应该是有思想有灵魂的）应该结合当前的政治和社会，为社会服务，所以我就想起在这次要用这首诗去展出。”

联国兄参展的另一件作品是国画《荷风盛世》，清风徐来，宽大的荷叶翻飞，鲜艳的荷花盛开，其清香似乎溢出了画面，弥漫了整个宅院，沁入了我的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