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传媒记者元 萌文/摄

“在书店买书，为什么比网上贵那么多？”“光靠卖书，实体书店还能生存下去吗？”“实体书店的日子，真的越来越难了吗？”……

诸如此类的灵魂发问，或许是横亘在图书从业者和读者之间共同的困惑。据开卷发布的《2023年图书零售市场年度报告》显示，过去一年内短视频电商已经成为仅次于平台电商的第二大图书销售渠道，实体书店的市场份额进一步下降至11.93%，低价直播模式对实体书店销售冲击巨大。

在图书电商抢占市场、阅读习惯日益改变的数字阅读时代，实体书店应当如何突围？有的书店坚守本色，又有的书店悄然转型，在变与不变之间，书店能否更接近我们理想中的模样？为此，记者探访了台州当地多家不同形态的实体书店。

“困”在旧书里的人

二手书店，是实体书店中特别的存在。翻开泛黄的书页，上一任主人的笔迹还清晰可辨，一本年代久远的旧书，仿佛带我们穿越回往日的斑驳时光。

如今在台州，承载回忆的二手书店变得越来越少，深入这座城市不起眼的巷弄，可能还能发现一家有故事的旧书店。

今年66岁的何小友，椒江本地人，在海门街道双忠路上开了家名叫“禾谷书屋”的二手书店。不大的店面里，地上的书垒得高高的，书架上也塞得满满当当。据不完全统计，店里大概有上万册二手图书。

街坊邻居都知道，老何在这里卖旧书，已经卖了几十年。但老何最近的旧书生意，变得不太好做。

“上世纪90年代，我在椒江夜市摆摊卖二手书，那时候的小人书、连环画，很受学生欢迎。很多孩子放学后，就来旧书摊看新淘到的小人书。”他回忆，“现在时代不同了，真正来书店淘书、买书的人很少了。”

2015年，老何开始在孔夫子旧书网上做起了二手书生意。椒江的书屋，变成了他的线下仓库，家里还有个车库，也腾出来存放旧书。每天早上八九点钟，他都会来到书屋，找到在网上卖出的书，为客人寄出发货。

“在台州，旧书店、旧书摊变得越来越少见，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它们只是换了种方式在网上生存。现在，在网上卖二手书的台州书商不在少数。”相比于实体书店的无人问津，在孔夫子旧书网上，他一个月基本能卖出八九十单的旧书。

老何说，店里的书价格从几元到上百元不等，文史类的旧书，是卖得最好的，很多文史爱好者，都有收藏旧书的爱好。而教辅类的旧书，收购时成本很低，是按称量收购的，卖出也基本上靠走量。

他表示，二手书市场“水很深”，在网上卖书只是比实体书店的生存境况稍好些。老何说，拿孔夫子旧书网来说，商家每卖出一单，平台还会抽成5%的管理费，再加上收购的成本、仓储费、运费等，实际利润很薄。

做二手书买卖这么多年，老何有时觉得，自己像是个困在旧书堆里的人。身边的人也对旧书买卖很不理解，他们甚至会觉得这不就是收废纸吗？现在旧书还有人看吗？

“但如果不做二手书这行，我又能去做什么呢？所以我就一直做到了现在。”

或许只有热爱二手书的读者会懂，当他们在杂乱的书堆里，淘到心仪已久的线装古籍或是发现孤本时的喜悦心情，是网上购书无法比拟的。在他们眼中，二手书商就像是时代浪潮下为数不多的“淘金者”，守护着不属于这个年代的宝藏。

实体书店，故事重新开始

今年7月，椒江的STORY书店经历了短暂的停业。暂时关张的三个多月，就像是一次小小的震荡，而后复归平静。

“根据《出版物市场管理规定》，书店须‘从依法取得出版物批发、零售资质的出版发行单位进货’。也就是说，我们需要查验供货方资质，保留进销货清单以备查验。”店主林静静说，之前因为书店有部分书籍无法提供进销货查验证明，因此停业整改了一段时间。

书店里的书，每一本几乎都是店主精心挑选的，有关戏剧、文学、神秘学各个领域的书籍，带着她的个人气质与阅读印迹，清理掉一大半，她也表示很可惜。

那么，实体书店的图书都是从何而来的呢？林静静说，现在书店的新书基本上由出版方直接供货，另外还有中盘采购、电商采购等渠道。

“出版方供货，相较于代理商供货、电商采购等渠道，价格上基本没有优势。有时出版社为了支持实体书店，在书店做新书首发活动，确保新书在发行前几个月，仅对实体书店供货，避免与电商之间的‘价格战’。”她表示，但出版社直接供货，无疑是风险最小的，出版方资质基本上都有保障，更便于一家书店“自我审查”。

就像她最开始构想的，开这家书店，没有抱着靠图书盈利的想法，在这个时代，实体书店纯粹靠书，或许是很难维系下去的。从停业到重张的这段时间，书店并没有真正停下脚步，在书店能保证生存的前提下，她仍在探索生存之外的边界。

今年8月，STORY书店联合路桥区和畅托养康复中心开展了“幻想与妄想大会”系列活动，招募了特需人群共创艺术家、研究艺术治疗的专业人士和社会各界的志愿者，鼓励精神疾病患者参与艺术创作，将他们的创作成果用于展览及公益销售，并能在未来可持续地进行下去。

“或许是种理想主义，我觉得我的书店不仅仅是一家书店，它应该用行动来传递我们读书所学到的知识、所受到的激励。”她觉得，以书店为平台，能做很多更有意义的事情。不仅是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办读书会、放映会、音乐演出、艺术工坊，而是“向外探索”“做点别的”，用文化活动链接起人与社会更广阔的场域。

短暂歇业的那个夏天，林静静在社交媒体上还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每一次异想天开背后都有一个故事。它将是一些我们要以最大的资源去促成，却以最轻松的心态、最坏的打算去看待结果的事情。它是一颗种子，是书店主理人和她的朋友们曾经未完成的梦想。或者是灵光一现的社会实验游戏，是个体与公共环境表达的窗口。异想天开，开天辟地，地久天长。”

从新华书店到“最美书店”

有时候，一家书店往往是城市精神地标般的存在。

始创于1996年的台州市新华书店，近三十年屹立不倒，像是实体书店中另一个维度的存在。实际上，新华书店与其他民营书店的生存路径，有着很大的区别。

“我们在主营图书销售之外，创新探索多元化的产品销售，包括文具文创、电子产品、音乐器材、教育培训等，形成‘图书产业为主、多种产品上线’的格局。”台州市新华书店副总经理戴茜茜表示，教材教辅销售，依旧是新华书店的主营业务，去年销售2.55亿元，其中教材完成1.42亿元，可以说撑起了书店的“大半壁江山”。

如今，传统的新华书店也在顺应数字化潮流，向线上销售转型。目前，台州市新华书店入驻天猫、美团电商平台，同时依托钱塘鸿书、浙里有书、新华网等自有平台，开辟图书及文化产品销售的线上蓝海。

“追求经济效益之外，我们更追求的是社会效益。通过探索‘书店+、空间+、服务+、数据+’的新型书店运营模式，积极营建集文化阅读、消费体验、休闲互动为一体的多功能城市人文空间。”去年，书店开展了新华人文大讲堂、之江好书、阅读马拉松、绘本故事会、新华研学等各类引流活动164场次，覆盖112万人次。

近年来，实体书店也以“最美书店”“独立书店”的姿态遍地开花，走向复合型文化空间。在台州，朵云书院、大隐书局、钟书阁等品牌书店，也在逐渐成为城市独特的文化地标。

“有时我会留意读者花了多长时间翻阅某本书，也会根据读者的阅读偏好，跟他们聊聊相关作家、相关作品，推荐其他相关的书籍。”大隐书局负责书籍导购的店员表示，但他也发现，如今“书店挑货，网上下单”几乎成了读者的常规操作。更多读者，往往逛了一圈，直奔二楼的葭沚书房，因为那里有书籍可供借阅，单纯看书，甚至不必办理借阅卡。

如今，不只卖书的书店，构筑的是一种精神生活的可能性。三易店址、在临海开了八年多的再望书店，在书店里办诗歌节、办展览、组剧团，让再望成为聚集当地青年人的“乌托邦”；朵云书院·黄岩店打造江畔书房品牌，与稻田读书发起了两季“驻地作家创作计划”，让书店成为展示城市文化的窗口……

实体书店的未来，或许无法准确预知。但是还有书籍、书店和读书人，守望这座城市的文化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