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心里的炒饭香

黄锦丽

周末,回娘家。还没踏进家门,远远地,就闻到炒饭的香味。母亲知道我爱吃炒饭,变着花样给我做各种各样的炒饭——鸡蛋炒饭、蔬菜炒饭、水果炒饭、炒糯米饭……加海味山珍,加肉,加……要是追究我对炒饭为何如此的情有独钟,还得从外婆的炒饭说起。

外婆离开我们有十余年了,但她的炒饭香味一直在我心中。一种食物的味道一旦进入了你的胃里,就住进了你的心里,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小时候,我们一家六口就靠父亲一人挣工分养着。给足阿公阿婆(我们家对爷爷奶奶的称呼)的口粮后,我们家所剩无几。只有在早餐时,才能吃上几粒米饭。中晚餐只能吃番薯或番薯干,一年到头都这样。不爱吃番薯的我,只能挨饿,面黄肌瘦的。

那时,外婆家里除了外公,还有三个舅舅都是正劳力,都能拿到10工分,粮食充足。于是,几乎每天在早饭后,我就带着弟弟偷偷地往外婆家赶。年幼的弟弟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同时东张西望,一不小心就摔倒了。叫他起来,他不起;拉他起来,拉不动。他趴在地上哼哼唧唧。

记得有一次,弟弟双手插在大衣兜里,脚下一绊,摔了一跤,脸上、额头上、嘴巴里都是泥,鼻血也流个不停。刚穿上身的黄色灯芯绒大衣都沾上了血。我被吓坏了,找来阿公。阿公坐在石块上,把弟弟平放在膝盖上,让他仰着头,轻轻地擦掉他脸上的泥土和血水。慢慢地,血不流了。阿公目送着我们继续赶路,还叮嘱我们:“路上慢点走,到了外婆家,叫你小娘姨(母亲的妹妹)帮小弟洗洗。”

有时候,小弟不起来。我哽咽着说:“小弟啊,你快起来吧,等会,阿姨(我们当地称母亲为“阿姨”)发现我们跑出来,会把我们带回家的。我们就吃不到外婆的炒饭了。外婆的炒饭很香的,你忘记了吗?”弟弟听后,一骨碌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说:“阿姐,我们快走吧。”

等母亲赶来,我们已过了马路。她边听着路边干活的人描述我们刚才的情形,一边目送我们。看我们已过马路,叹了一口气,回家去了。

到了外婆家台门外,我就在阶梯上磨磨蹭蹭不上去。而弟弟看到外婆家到了,就屁颠屁颠地跑进去,站在门槛上,大喊一声“外婆——”外婆闻声走到门边,手里还织着草帽,说:“应国大佬,你来了,你一个人来的?”

外婆是一个爱干净的老太太,一身蓝色斜襟上衣,一条长围裙拦腰系着;头发乌黑发亮,饱满的发髻乖乖趴在后脑勺;鼻尖圆圆的微微突起;嘴巴不大不小,牙齿整齐(我很羡慕,后来得知外婆的牙齿是假的),下巴也圆圆的,微微上翘。

弟弟说:“不是的,还有我姐。”

“你姐呢?”

“在台门头外。”

“快去把你姐带进来。”

“阿姐,外婆叫我来带你进去。”

于是,我和弟弟手牵着手荡悠着,走进了外婆家。

做晚饭前,外婆将中午的剩饭炒给我俩吃。些许雪白的猪油放在锅里,加热熔化,放一小把虾皮,噼噼啪啪作响,香味随着响声弥漫整个厨房。我们俩伸长脖子,张着嘴巴,口水挂在嘴边,看着锅里。外婆倒入冷饭煸炒,不时地用锅铲打散饭团。最后,她将少许盐撒在切好的韭菜上,用手捏几下,再将韭菜撒在炒饭上,翻炒几下,盛出,刚好两碗,不多不少。邻居阿婆顺着香味而来,“他阿姆,你又猪油冷饭哄这俩小狗啊。”

“快吃,吃了好回家。”

我俩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就干掉了。弟弟摸摸圆鼓鼓的肚皮,说:“阿姐,我们回家吧。”而我还一粒一粒慢慢将饭夹进嘴里,希望这碗炒饭永远都吃不完。

我们手牵着手在前面走,外婆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叮嘱:“牵牢小弟,不能再让他摔着。应国大佬,你要是摔倒了,就爬转来,男子汉。”直到我们走过了大马路,她才回家做饭。

外婆的炒饭伴我们度过了那艰难的岁月。外婆已离我们远去,炒饭却住进了我的心里,那香味,绵长不绝。

2025-01-01 2 2 台州晚报 content_218443.html 1 3 住进心里的炒饭香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