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有什么用？”

▶这辈子，不知有多少人问过倪德福这个问题。

▶“看书干嘛一定要拿来用？看书就是我的爱好，它本身就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卢珍珍/文 陈 静/图

倪德福是个普通人，他毫无波澜的人生经历，并不值得与旁人说起。但倪德福又不普通，他爱看书，是台州市图书馆的常客，过去一年有691本的借阅量。看书，让他在眼前的苟且中，衍生出另一种诗意。生活中的狼狈和不安，被一个个黑色印刷体逐渐消融，在书中，倪德福找到了头顶上的那片星空。

伴侣

春天的午后，在台州市图书馆门口的长椅上，我见到了倪德福，一个图书爱好者。

65岁的倪德福，一身休闲服，皮肤黝黑，手里拎着“叶文玲文学馆”字样的袋子，里面装了几本他刚从图书馆借来的新书。

每天定时看书，对于倪德福来说，就如春天到了，树会抽出嫩芽般自然。

“为什么爱看书？”

对于这样的疑问，倪德福笑了：“就是喜欢，习惯。”这种习惯要追溯到倪德福的少年时期。

倪德福读小学的时候，书是奢侈品，只能偷偷看。“很难找到书，后来发现别人这里有，就相互传着看。”倪德福是看书圈子里的中转者，“我就经常列好计划，这本书你多长时间看完，什么时候传到另一个人手中。”

书难找，连看书的时间，也是偷来的。

父母不让看，觉得倪德福手中的心头好，都只是些闲书。“我就骗他们，说自己复习功课，房门一关，再把书拿出来看。”回想起煤油灯下，那个视书如命的自己，倪德福笑了。

在同学翻连环画、打弹珠的空隙，在每晚煤油灯忽明忽暗、灯火上下跳动的房间里，倪德福看完了《青春之歌》《红日》《保卫延安》等作品。

“小时候有理想，《红岩》里许云峰的故事，到现在我都还记得。”英雄的形象，在小倪德福心中，尤为伟岸。小时候的倪德福，从未踏出过老家海门葭沚，却早已跟着书里的主人公走南闯北。

命运并没有给这个爱看书的少年，打开另外一扇窗，但他从此将书视为一生的伴侣。

独享

高中毕业之后，倪德福去湖北荆州一个建筑工地当泥瓦工。戴上安全帽，拎起泥灰桶，他和大伙一样。一旦回到宿舍，工友叫嚷着打牌时，倪德福又翻起了书本，显得另类。

“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依然有人仰望星空”，书，就是倪德福头顶上的那片星空。

在外打工的日子，是倪德福眼中最为“自由”的时光。

每逢下雨天，工地停工，倪德福就会花几角钱，坐公交车去10公里远的沙市新华书店看书。他用自己紧张的工资，买了一套71回本的《水浒传》。

“付钱的时候，书店的人会在书本上盖一个戳，‘沙市新华书店’。”这是一套专属于倪德福的书，“以前看过的《水浒传》，都是缺页的，故事不连贯。那一次我买了全新的完整的书，真的很兴奋。”

兜兜转转，倪德福最终回到椒江环卫上班，直至退休。

平平淡淡的一生，倪德福总觉得不值得一提。唯独看书这一爱好，给生活的底色，增添了些许色彩。无论哪个时间段，他都用自己的方式，尽可能去触碰书籍，无论借书看、买书看，还是交换书看。

退休后，每天吃完早饭，倪德福就会坐在家门口，背对着太阳，独自沉浸在书的世界里。

家里不识字的老伴，一开始还会嗔怪：“除了看书，什么都不干。”时间一久，也就妥协了。“这就是爱好，别人爱打麻将，我是爱看书。”和其他爱好一样，看书能让人上瘾。

关于书带来的体验，倪德福很少和旁人分享，看书成了他的一种私享。只有在同样爱看书的小孙女面前，他才能放松分享自己的书本。

“现在功课太多了，爸妈说她看的是闲书，不让看，她也只能偷偷看。”书本成了倪德福和孙女之间的秘密。

孙女会偷偷跑过来，对倪德福说：“爷爷，这个书太好看了，别着急还图书馆，等我看完。”暑假的时候，孙女还会罗列一张书单，让倪德福去图书馆借。

周遭人已经很少过问倪德福看书这件事了，但孙女悄悄把他写进了作文里，题目就是《我的爱看书的爷爷》。

无用

讲述起自己的这辈子，倪德福的语气总是很平淡，他说，“这是因为书”。

书能明理亦能明智，除了跌宕起伏的情节，倪德福在书中找到了平静。“人只要心平、知足，心态就好了。”每次遇到烦心事，倪德福就选择看书，一翻开书糟心事也就忘了。

倪德福的阅读量很大，但他从不碰电子书。“书拿在手上实在，看着很真实。手机上的东西，有些夸大其词，不像书，是经过筛选出版的。”

自从台州市图书馆对外开放，倪德福就很少买书了。他不挑书，从最早的红色书籍，到中外名著，到现在各类都市流行书，他都拣来看看。

每周五早上，是台州市图书馆上新书的时间，他会准时出现在二楼的普通文献借阅室。“下雨天也来，心里惦记着，就怕错过好书。”雷打不动的，倪德福每周骑着自行车过来借书还书。

“看书有什么用？”

这辈子，不知有多少人问过倪德福这个问题，“看书干嘛一定要拿来用？看书就是我的爱好，它本身就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看书这件小事，倪德福是无法戒掉了，“除非眼睛看不动，那就真的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