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 萌

《沉思录》是斯多葛派著名哲学家马可·奥勒留关于宇宙人生思考的结晶。美国学者费迪曼曾评价这本书“有一种交织着甜美、忧郁和高贵的不可思议的魅力”。说它甜美， 指的是奥勒留穷极一生追求的心灵皈依之地，以及返璞归真的人生理想；说它忧郁，也许是对兵荒马乱的时代所生发的一种怀疑和迷惘；说它高贵，则是宏大的宇宙观和理性的人生观相融合，形成的一种博大而又崇高的况味。

《沉思录》所宣扬的人生的最高理想，就是在理性的人生观下遵从自然、按照本心来生活。于混乱的宇宙中寻求永恒的秩序，在喧嚣的生活中追求心灵的宁静，《沉思录》将浩渺的宇宙与个体的存在相连，将外部世界与内心秩序相连，在看似散漫的思想火花中，汇聚成哲学史上闪耀的火树银花。

在书中贯穿始终的是理性的光芒。从宇宙中的理性秩序，到社会中所蕴含的伦理原则，最后反观人心所依附的“普遍的理性”，无不以理性为冠冕。作为古罗马的最高统治者，奥勒留并未凭借自己的权利，在政治层面推行他的哲学理想。因为他认为社会的理性建立在个人理性的基础上，是从个性的觉醒来推己及人，达到社会秩序的和谐稳定。

在卷六中他说：“我的本性是理性的和社会的，就我是安东尼来说，我的城市和国家是罗马，但就我是一个人来说，我的国家就是这个世界”，由此提出“人既是理性的存在又是社会的存在”这一具有世界主义情怀的观念。

此外，他的伦理思考中格外推崇人的理性与责任。个体的理性主要基于人文理性和道德理性，而人生的最高理想就是在理性的人生观下，遵从自然、按照本性去生活，从而使内心保持一定的秩序，达到行为高贵、动机纯正的境界。

最后《沉思录》着眼于人的心灵层面，从人的本性出发引申到人类生存的道德准则和生命哲学。沉思的本身就是奥勒留在闲暇之余对人的生存本质的思考。他对于自己的生活，是处于一种近乎冷静的间离式的旁观。他立足于人的本性来反省和观照自己的内心——“每个人的生命都是足够的，但你的生命却已接近尾声，你的灵魂却还不去关照自身，而是把你的幸福寄予别的灵魂”，表面上是对自己人生的反思，实际上是告诫芸芸众生要观照自己的本性。在奥勒留看来，生命贵在理性，而人性中的理性又是与宇宙的运行规律紧密相连。奥勒留所宣扬的按照自己的本性生活，并不是一意孤行、肆意妄为，他主张的是一种中和的自我态度。

“那摆脱了激情的心灵就是一座堡垒，因为再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可以让他得到庇护。”他主张人应当摒弃物质享受以及一切可以被称为快乐之物，让和谐、恬淡、自足、平和之气充盈自己的心灵。《沉思录》不乏对人类生存状态和心灵状况的关怀，对有灵之物秉持着一种悲悯情怀。奥勒留认为，人最佳的生存状态是和谐而自由的，他曾说“要每时每刻塑造你自己，达到满足、朴素和谦虚结为一体的自由”。在我看来，他的这种生存观念对后世有一定的影响。譬如《瓦尔登湖》的作者梭罗，所主张的就是在自然中寻找本真的生存状态，在梭罗的笔下,世界不过是身外之物，他的《瓦尔登湖》为人们构筑了精神家园。

远在一千多年前的奥勒留亦如此，在他人生的每个阶段都尽职尽责，直到生命告终的那一刻，无论何时告别人世，都能够优雅退场。正因为他们都认为世界不过是身外之物，因此对生命也不过分留恋，而是追求在有限的生命里诗意地栖居。

不同于一般的哲学书籍，《沉思录》就像是写给一个亲密的朋友，记录的是内心对一生的反思。虽然奥勒留的一生具有一定的悲剧性，但不可磨灭的是该书在西方文化和西方哲学史上的辉煌地位。

阅读《沉思录》的过程，便是怀着对古罗马帝国这位先哲的追念，以及对自身灵魂的深厚眷恋，在人生的漫漫旅途中，感受着生命的柔弱和意识的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