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课文里读过《范进中举》一文,这是吴敬梓《儒林外史》里的一个章节,讲的是范进五十多岁中了举人,听到喜报,一时高兴过头得了疯病,在集市上狂喜狂奔,后被老丈人胡屠户一巴掌拍醒的讽刺故事。而有意选拔范进中举的考官,时任广东学道周进,有着与范进近乎相同的科举经历,六十多岁才中举取得功名。
书中说周进系山东汶上县人,生活在明成化年间,到六十多岁仍然是个童生,因生活所迫,不得已以教书为生,曾在衙门管收钱粮的税吏顾家教了三年书,在当地教育界有了点小名气。周进最后一次被夏总甲(照管城里乡下一定地面的职役)推荐给薛家集的众乡绅,教他们子弟读书,年薪十二两银子。
开学前的接风宴上,周进被请来作陪的新中秀才梅三相公梅玖当众取笑。梅三相年纪轻轻中了秀才,少年得志,很是看不起老童生周进,故意说起一字至七字诗:“呆,秀才,吃长斋,胡须满腮,经书不揭开,纸笔自己安排,明年不请我自来。”周进遭此侮辱,满面羞惭,很是狼狈,其内心的屈辱与悲愤,可想而知。
就是这样寄人篱下的教书生涯,也难以为继,周进在薛家集庙庵里的教书日子只维持了一年,就被辞退了。临老下岗的周进,平时只知读书,不事稼穑,这时一家人吃饭都成了问题,便放下斯文,听从经商的姊丈金有馀的建议,到姊丈的商队里当了一名记账先生。
周进随商队到了省城,住店后无事,上街闲逛,这一逛便逛到了省试考试的地方贡院,从此命运改写。
在杂货行老板打点下,周进与众人一起参观了贡院。参观天字号考室时,见到房内布置,周进触景生情,悲从中来,竟一头撞向一木牌,当场昏死过去。
周进这一撞,慌得金有馀等人手忙脚乱,后用水将他灌醒,他又放声大哭,一路看一路哭。周进这哭,哭得涕泗横流,哭得天昏地暗,哭得日月无光,哭得满地打滚,哭得声嘶力竭,哭得铁石心肠的人也陪着伤心垂泪。周进的哭,是真切的哭,是痛苦的哭,是失望的哭,是绝望的哭,是几十年积郁的委屈、伤心、悲情的大爆发、大释放、大决堤。
周进这一哭,是恰当的、及时的、令人同情的,赢得了金有馀众位商人朋友的友情资助。众人决定为周进集资捐个监生,四位商人二百两银子迅速凑齐,不足部分由姊丈金有馀补足,责无旁贷。
该当周进转运,正值当年补考,周进被列为贡监首卷。八月八日吉辰,周进超常发挥,巍然高中。回到县里,风光无限,众星拱月,争相祝贺,薛家集也有人来贺喜。周进再接再厉,上京会试,又中进士。从此锦袍加身,荣华富贵。三年后,升职外放广东,负责一省学子的升学考试大局,这才有了本文开头范进中举的一幕。
都说商人重利轻义,这话不一定正确,周进姊丈金有馀的一帮商人朋友就很重义。他们同情周进的遭遇,慷慨解囊,四人每人拿出五十两银子相助,算是很大一笔资金。试想,周进教书一年才能领得十二两银子,后来帮忙记账或许收入多点,全年不吃不喝,估计只能攒下十余两,二百两得十几年才能还清。如果周进没能中举,几位商人朋友的钱也就打水漂了。这些商人是周进的恩主。
由于有了自己屡试不第,饱经磨难,历尽辛酸,临老高中获取功名的心路历程,周进到广州上任后,设心处地,将心比心,对范进这样的白发考生格外关心、关注、关照,亲自阅卷,三次复阅才发现范进的才学,将其擢拔中举。可以说,没有周进,就没有范进中举,飞黄腾达。
周进是幸运的,虽然临老中举,但因此改变了一生穷困潦倒的命运。逆袭成功的周进,推己及人,因此有了同样命运的范进中举。周进和范进,是那个时代众多学子的幸运者,但这样的幸运是极其个别的。还有许许多多的李进、王进、胡进,就没那么幸运了,终其一生,永远都中不了举,翻不了身。所以,封建科举制度对大多数学子来说,终究是有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