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人家
(我是谁,需要一生去琢磨)
与自己对话,就是静下来,做自己的思想工作,把偏激的、带情绪的、零乱的思绪矫正过来。这也就是曾子说的“吾日三省吾身”,《诗经》上说的“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种与自己对话,是战胜自己这个敌人的法宝,是自己精神家园的垒筑和修炼。
每个人行进在人生的路上,是需要有节奏的,如同绘画中的留白,音乐中的低迴和休止符一样。你走呀走,走得累了,或者迷失了方向,就需要停下来,与自己对话。
每个人都有“自我”。这个自我是多要素的集合体。也就是说,一个人往往有许多个对立的属性统一于“自我”中。比如,既有理性的、谨慎的一面,又有感性的、轻率的一面;既有为一己私利的考量,又有为社会的担当;既有如青梅般的青涩,又有似红柿般的成熟。弗洛伊德把它概括为“本我、自我、超我”,许多学者还有不同的描述。这些不同的侧面集于一身就像一面多棱镜,有无数不同的反射角度,折射出形形色色的光芒。自己与自己的对话,就是藏在“自我”中的各个侧面的沟通和激荡。
文化学者周国平在《人生因孤独而充盈》一文说,愿你学会在孤独中,与自己交谈,与自己说话,从而学会深刻。十九世纪美国诗人狄金森就是这样的杰出代表。她25岁始选择了非常人一般的生活,一生写了1800首诗,一千多封信。信大多是写给自己的,她不断与自己对话,拷问自己,观照内心,反复凝练,使其作品思想十分深沉,极具独创性。
曼德拉是我们这个时代杰出的黑人领袖。他在殖民和种族歧视主义黑云压城之下被捕入狱,在南非罗本岛被关押了28年。在恶劣的生活环境中,他的理想、信念没有泯灭,反而越战越强,最后迫使敌人妥协,黑人赢得了选举权。在狱中,没有人与他说话,他说对自己说。他一天天拷问自己:“我的举动是正义的吗?正义的,就要坚持!”“我是一个人在战斗吗?不!是千千万万的人一起战斗!”“我能放弃吗?不能!放弃了怎么对得起民众和祖国?”千万次发问回答,他的意志历久弥坚。后来他把狱中的所思所想所说,写成了一本名著《与自己对话》。我们从中可以窥见他艰难困苦的生活,聆听他“此声无声胜有声”的自白。
与自己对话,不是伟大人物的专利,也是凡夫俗子修身养性基本方法,以我自己为例。
1974年秋,我高中毕业回校任教,当民办教师。我的工作任务很重,两个高中班的辅导,同时兼任团委书记,但报酬不及正式教师的一半。时间越久思想包袱越大,每当谈及此事,我情绪就异常波动,甚至把房间里的坛坛罐罐摔得粉碎。这时,陈人斋、罗天瑞两位老师希望我安心工作。我意识到,要安心,必须要说服“冲动的自我”。
也是天寒地冻一天,天空飘起雪花。我径自走进交陈山里,翻越乌坑,转至洞下,向三蒜岛方向眺望,大海茫茫,雪飘千里。我茫然无措的心境跟随着片片雪花曼舞,缥缥缈缈。我开始郑重其事地问自己:你如果急于离开,对得起老师的一片好心吗?你现在站在高中的讲台上,也是大家的信任和培养啊。
到了山里王,下到南塘山下,雪还不倦地下着,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我又质问自己:你难道不能像雪花一样悄无声息地下着,无私地将水分和美景贡献给大地吗?我的情绪终于平息了,我决意坚持下去。后来我真的有机会进入高校深造了。
你可能会说,这不就是一个人思想斗争的过程么?但与自己对话,较之一般思想斗争更有自觉性、计划性、经常性和仪式感,是升级版的思想斗争。著名学者胡适,从小受到慈母的严格训教,自他有记忆起到12岁,每天天刚亮,母亲就将他喊醒,便对他说:你昨天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要他认错。犯的事大,还要行罚,或罚跪,或拧肉。这一方法,使他每天都看见“昨天的自我”,使他形成良好自我鞭笞的习惯,这种长期修炼终使他成为一代宗师。
“自新应是长江长,日夜兼程奔流无息时”。魏书生曾说:抽打自己的鞭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在漫长人生道路的每一步上,都会要经常鞭策自警,万不可以为有一两次抽到打,就可以沿途平安了。
我们的心里常常会生出各种问题,顺境中的傲慢、落泊中的沮丧,平淡中颓废等等。对话就要让“两个自我”进行沟通、较量和激荡。可能一次还出不了结果,一次不成数次,直到取得积极的效果。
徐志摩在《翡冷翠山居闲话》一文中说,每逢这样的旅行,“什么伟大的深沉的鼓舞的清明的优美的思想的根源不是可以在风赖中,云彩里,山势与地形起伏里,花草的颜色与香息里寻得?”他在《我所知道的康桥》中也写道:你要发现你自己的真,你得给你自己一个单独的机会。独处,也就是与自己对话。
愿每一个积极、正直、热爱生活的人们,运用好这一自我修身养性的“法宝”,百尺竿头,更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