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头方石静(五)

松 庐 (古典主义者)

委羽山是座神仙之山,也是座文化名山。自相传谢灵运的诗句“山头方石静,洞口花自开”开篇,云蒸霞蔚的委羽文化长卷徐徐展开,而明代的新宅黄氏,绝对是其中浓墨重彩的篇章。

委羽山南麓有文毅书院,《委羽山续志》载:“嘉靖中,邑人礼部尚书黄绾为祖文毅公孔昭建。”黄氏祖居洞山(今温岭岙环照谷),至孔昭始迁黄岩后街。孔昭性嗜读书,建业书楼以贮书,当时有“聚书必曰黄氏”之说。卒于任,归葬委羽山,赠礼部尚书,谥文毅。

黄孔昭子黄俌字汝修,号方麓,亦好学不倦,爱书如命。成化十年,黄俌中二甲进士,该科状元王华乃王阳明之父。《委羽山志》收有一首黄汝修与王弼的联句诗:“闲游晴日洞门前(弼),花草芬芳二月天。石罅迸来泉脉细(修),沙痕落尽树根悬。东园竹密山无影(弼),西崦松高鹤有年。却忆当年读书处(修),至今风景尚依然(弼)。”王弼,黄岩南门人,时人誉其“诗才吏治,并称卓越”。

黄绾字宗贤,传祖居地洞山有湖,水落则有石龙出,故号石龙。幼颖异不凡,读书过目成诵,与王阳明亦师亦友,海内一时称重。王阳明在《别黄宗贤归天台序》中嘱咐:“为我结庐天台雁荡之间。”罢官归乡后,黄绾为业师谢铎买山迁葬,辑编《桃溪类稿》,后收养阳明遗孤为婿。“楼开烟雾澄江曲,江南江北相望足。忆昔少年邻居时,共骑竹马颜如玉。”对于故土乡情,黄绾终身念记。“江南江北相望足”一句,今已勒石永宁江畔,千古传唱。乡居时,黄绾常登临委羽山:“升仙何处遗空洞,碑载千秋谢少卿。”“回首松间明月上,罡风犹下步虚声。”谢少卿即南宋重修委羽洞观时作碑记的谢伋。

黄绾曾屡邀平生知己郑善夫同游委羽山,郑因作五律《黄岩黄宗贤为余筑室羽山,招与共栖未果,守官郁郁,辄有东路之思,奈故乡多难,欲归不可行,当赴其招矣,记兴二首》。是年冬,“天晦,大雪浃旬不止”,郑善夫自闽中抱病来访,黄郑两人于委羽山“相与论圣人之学”。郑善夫作《至委羽山》:“东海龟兹仙圣居,琅轩芝草洞天虚。函关已断青牛驾,委羽忻逢白鹿车。”客居黄岩时,郑善夫对黄氏业书楼赞叹不已:“台南有高楼,下瞰澄江水。”“目击道自存,我爱温伯子。”

黄氏诗书传家,代有才俊。黄绾从弟黄约,自号空明山人。《石斋述闻》载当朝首辅夏言《赠空明山人》诗:“百年兄弟自诗友,一时海内闻高风。长公长材已梁栋,山人犹卧空明洞。”黄绾五子黄承忠,书法得晋人遗意,旁及花鸟,意格生动。《委羽山志》收其诗一首:“澄江江上早潮平,独放扁舟绕郭行。东望沧溟三岛碧,南登委羽一峰青。丹书未识何年秘,古洞惟传今日名。醉后凭高思羽化,自惭犹未断尘情。”记游当日舟行澄江、醉登委羽,而发尘外之幽思。

黄承忠有子黄惟楫,字说仲,“文有奇思”,以“柳毅传书”故事改编南戏剧目《龙绡记》。《曲品》评:“说仲尚书之裔,推競爽於侯家。”台州入选《曲品》的还有临海状元秦鸣雷的传奇《合钗记》。《委羽山志》收黄惟楫咏委羽五言古诗一首。黄惟楫(说仲)与其兄黄惟栋(上仲)诗文并重于世,时称二仲。

黄惟栋于委羽山建大有山房,终日读书其间,自作《大有洞天歌》云:“谁其主者黄上仲,诛茅结屋面兹峒。累月经年不出门,窗前闲把丹书讽。有时杖策姿游遨,飘飘逸兴凌云霄。朝向花前倾玉液,夜临峰顶吹璚箫。”一派悠然自得,真乃“有书真富贵,无事小神仙”。而委羽胜地,一时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明代杰出的人文地理学家王士性,家乡临海与委羽山只隔一岭之遥,曾赋《黄上仲读书委羽洞》:“海气远从瑶岛上,霞标高与赤城连。王孙岁暮归来晚,为我长吟桂树篇。”明“广五子”中的欧大任作《大有山房为天台黄生赋》:“洞辟空明上,千秋委羽时。鸣鸿飞欲隐,控鹤去难期。旧业儒林传,名家祖德诗。谁知岩石卧,姓字动京师。”欧大任还为《黄说仲诗草》作序。而“末五子”中的屠隆、胡应麟也均为黄上仲大有山房赋诗。《明史》称“生有异才”的屠隆诗云:“闻说空明洞,仙人控鹤行。鲜云栖石屋,凉月度瑶笙。花里飞泉细,松间古路平。思君读书处,烟雾入窗楹。”撰有诗论专著《诗薮》的胡应麟题诗:“何来江夏客,半榻抱云眠。赋割中原地,书藏大有天。金光萦乱石,玉乳映飞泉。笑我华阳洞,群羊隔暮烟。”江夏乃黄姓祖地,此诗当合胡氏所创“兴象风神”之说。

“龙卧躭高尚,云萝洞壑深。草萦当户带,竹度隔溪阴。小酉藏书日,中条避世心。仙群如可下,鸾鹤有遗音。”这是焦竑赠黄上仲的诗作。状元焦竑也是藏书大家,他在家乡江宁建澹园,“藏书两楼,五楹俱满”。尤可一记的是,焦竑曾校勘刊刻《谢康乐集》四卷,并在《题辞》中评点:“弃淳白之用,而竟丹雘之奇;离质木之音,而任宫商之巧。”以绘画与音乐作比,更见谢诗的华妙风流。

2021-10-04 松 庐 (古典主义者) 1 1 台州日报 content_125554.html 1 3 山头方石静(五)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