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气汤

胡建新 (“新荷计划”青年作家)

记得读初中时的一个周末,我放学回家,一回到村里,就听到鞭炮、唢呐的声音,原来是邻居大哥哥结婚大喜之日,半个村庄灯火通亮,热闹非凡,好比整个乡村就是一家人,要结婚一样。

我脚步轻盈,在家吃了饭后,撒腿跑向南边的四合院。只见平时有点冷清的四合院里宾客满座,叔伯、亲戚朋友纷纷赶来帮助,屋柱上贴上书法遒劲有力的喜联,许多小孩嘴里含着糖,兴奋地跑。

婚房设在一楼,布置得喜气洋洋,几件崭新的嫁妆,显得温馨和美。里面挤满了人,嬉嬉闹闹的,播放机,俗称“录音机”,播放着香港歌坛“四大天王”的歌曲。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坐在大床中央的是新娘,旁边坐了几个伴娘。来看热闹的人都站着,中间有一张八仙桌,而通道只留下一个人能进出。八仙桌上放着木制大盘,红漆,盘底绘有“和合二仙”,人物原型便是唐代隐居天台山的寒山和国清寺高僧拾得。

和合二仙含蓄地表现了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和生活观念,也昭示了中国人的行事方式和处世原则,蕴藏着中国传统文化博大精深的思想——和合。和合二仙受到人们喜爱,因为他们揭示了一个生活哲理:活得简单,才会活得快乐;欲望过于强烈,会活得复杂;活得复杂,就会生出无限烦恼。

这时一个阿姨端来一大碗糯米圆汤,这就是“和气汤”。阿姨用瓢舀一个丸,递到人们的嘴边,人们向前或转动着脖子,用嘴巴接,每人都吃,吃得啧啧声,美滋滋的。

这是我儿时喝“和气汤”的经历,是天台山古代流传下来的民俗习惯,现在还在流行。和气汤的食材选圆形、营养丰富的,糯米圆、桂圆、红枣等,象征团团圆圆,放水里煮熟,再加点糖,寓意甜甜蜜蜜。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圆”意味着圆融、圆满、和谐、完美、自足。《说文解字》说:“圆,全也。”古人还有“圆而神,方以智”之说,其中“圆”指行为处事“通、活、融、满”,“神”即“神、通、广、大”的宇宙观。可见圆之于民族先贤有方圆思辨的哲学意象。

“和气汤”是谁发明的呢?在民间,相传是寒山子发明的。在结婚良辰吉日喝“和气汤”,其意义却是显而易见的,反映了人们对新人和生活的美好期望,即希望邻里和谐,夫妻百年好合,婆媳姑嫂和睦,兄弟朋友和合等。

“和气汤”是故乡新婚夫妇的山盟海誓,是童心烂漫的纯朴真挚,更是生活和和美美的缩影。如梦如幻的热气腾腾的水雾,润湿了婚房的窗棂,凝结在新娘动人的睫毛上,更是那一滴蕴含乡愁的露水啊!

无论岁月变迁,人事更迭,如果能做到内心足够简单、丰盈,那曾经的允诺和誓言,对美好事物的憧憬,都会蕴藏于内心而不会流失。

记得喝和气汤后,是闹洞房,接着是撒帐,非常有趣,只见“脑奶”拿进一盘果子(主要是花生、瓜子、红枣等),将果子撒进床里,一把撒向帐顶,一把撒下床里,一把撒向床东,一把撒向床西……一边撒,一边念:“果子撒撒天,新郎新娘笑连连;果子撒撒地,天赐一对好夫妻;一手果子撒过东,寿比南山不老松;二手果子撒过西,百年和合永齐眉……”一直唱到“十手果子放床头,夫妻到老同白头”。

撒帐后,新郎新娘都要吃“洞房面”,吃完面后,大家都将散去。

邻居大哥哥结婚后,新婚夫妻俩到宁波打工,听说生了几个孩子。后来到广东那边创业,办了一个小厂,赚了不少钱,但我们很少见面。

前不久回了一趟老家,我家老屋虽然没有倒塌,但成了危房,二楼都上不得。想想一晃,我已二十多年没有踏进老屋了,时间过得真快。而很多邻居家的房子早已夷为平地,当年的婚房已被一条路所取代。

村里住的人愈来愈少,回到家听见最多的是人们说田地又抛荒了,留不住过去的生活了。从乡村的变迁,使我明白了什么是沧海桑田。

2021-12-12 胡建新 (“新荷计划”青年作家) 1 1 台州日报 content_131673.html 1 3 和气汤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