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从进

（乡村野吟者）

小城的一角，有一家小小的早餐店，很不起眼，十平米大，七八张条桌，门口摆一个炉子一个摊，没有店名，但一看就是早餐店。

我住在边上，赶早出门或偶尔起晚了，就在此吃早餐，有六七年了。

开店的是两个仙居人，年纪在四十出头的样子。女的一米五八左右，样子不错，人活络开朗，态度也让人舒服。男的一米六多点，矮，穿一件黑黑的外衣，留几根小胡子，有些邋遢。吆喝声基本属于女人，男人也进进出出地忙碌，像个胆小的学徒在边上卖力地帮忙。

一天，我来吃早餐，里面黑咕隆咚的，有点乱，墙壁上挂着一个电视屏幕。那时候，我吃得简单，一个大馒头、一碗咸豆浆，一共两元钱。她的豆浆很浓很香，味厚，我最喜欢。有一次一碗豆浆差不多喝到底了，为了不浪费，放下瓢，抓起碗，想把剩下的都倒进嘴里。结果一不小心，没捧牢碗，倒在地上了。她看到了，立马舀了半勺豆浆，说再加一点加一点。这下很尴尬当然也很温暖，我直说，你的豆浆太好喝了。

我喝豆浆不要放油条，喜欢多加点榨菜。她记性很好，我说过一次后，她就记住了，每次她都不放油条。但有一次，因为人太多，她忘了，把我的豆浆里也放了油条。我也没有较真，只看了一眼，就喝上了。她一会儿给旁边的桌子送包子的时候看到了，突然想起来，说：“啊呀，搞错了搞错了！”立即要把我的豆浆拿去倒掉换一碗。我自然没有答应。

最让人感动的是，我因为不常吃，不知何时，早餐涨价了，一碗豆浆、一个大馒头要两块五了，但我不知道，一直按两元钱付。她也一直没有说。直到有一次我偶然发现另一个人付钱的时候，一样的东西，是两块五，才知道原来是涨价了。我连说不好意思，说再付给你十元钱吧。她说没事没事，说什么也不要。她这豆浆好喝，应该是水掺得少，浓度高，这样她的利润就少了；碰到有人少付，她也从来不说，虽然做着小本生意，却不小肚鸡肠。总之，处处感觉到她的大方和对你的尊重。

开早餐店，很辛苦。他们常常凌晨两三点钟就起来，到菜市场买肉买菜，回来做包子馒头等，做着做着就天亮了，开始卖早餐，一直要忙到午后才能睡一会。

到她店里吃早餐的有一些六七十岁的老年人，这些人是常客，都熟了，看到她活络，常会跟她开开玩笑。她一边嗔怪，一边呵呵一笑而过，总能应付得体。得空她还跟老公开开玩笑，拍拍背什么的，感觉关系非常默契。有时候也说，哎呀，我累死了，得坐一会。她老公总是默默地干着。

别看她店小，但手续齐整。有一次我来吃早餐的时候，发现边上的店都关着，就问她。她说，上头来检查卫生，那些店因手续不全，被要求关一段时间。

看着她这早餐店生意好，有人羡慕，在她的边上也开了一家，位置在拐角处，比她的好。新开的店，弄得清清爽爽，桌子什么都是崭新的，却很奇怪，一直没人吃，冷冷清清了几个月后，被迫关门。

就这么几个事让我感动着，一直想写写她的小店，也想有意识地多了解了解她的生活，跟她聊聊，表达对她的赞赏和敬意。可是就一直没有做到。

直到有一次路过，发现这家早餐店关门了。遗憾中，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竟有一点恨恨，不开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每次上班路过都很失落。然而时间一久，也就淡了。

日子似有似无地过着，有一天有事早起，六点，在对面的阿贵早餐店吃早餐。偶然提起那家仙居人的早餐店怎么不开了。

阿贵说，她呀，老公死了，回去了，都两年了。

我啊了一声，她老公是怎么死的啊？

原来她老公因为太疲劳，自己开着摩托车撞上人家的拖挂车，死了。人家的车好好地停着呢。

此后，她老公的弟弟过来帮她，又开了一年，再后来就不开了。说到这里，我想起来，好像有一次快过年的时候我问她，过年回不回家？她说，回吧，可能明年就不来了。但她一句也没说老公被撞死的事。

阿贵说，她以前还嫁过一个老公，也死了。

阿贵又说，她有一儿一女。我想起来，以前有个年轻的女孩在暑假时在早餐店里帮过忙。

阿贵还说，后来她嫁给了她老公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