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庐
(古典主义者)
天台山素以“佛宗道源,山水神秀”闻名,桐柏宫号称道教南宗祖庭,北宋高道张伯端被尊为南宗始祖。
张紫阳的内丹学说经石泰传薛道光,再传于陈楠。陈楠字南木,号翠虚,惠州博罗县白水岩人,以盘栊箍桶为生。相传他能以土掺合符水,捏成小丸为人治病,极为灵验,故人称“陈泥丸”。白玉蟾拜师陈楠,继承了南宗“丹者心也”的修道要旨,以复原本然之心炼成金丹。他在《快活歌》中写道:“大道三十有二传,传到天台有悟真。四传复至白玉蟾,眼空四海嗟无人。”道出了南宗一脉的道统传承。白玉蟾的这首《快活歌》中还有两句名言:“人生何似一杯酒?人生何似一盏灯?”对于尘世芸芸众生而言,不啻是醍醐灌顶。
白玉蟾尝作《高祖圣师天台紫阳真人传》:“元丰一皂吏,三番遭配隶。空余悟真篇,带些铅汞气。”此诗怀着崇教之情,概括了张伯端祖师的生平成就。白玉蟾曾用尽辛苦,炼丹三年将成,却因温养不当而汞走铅飞,前功尽弃。因此,赋五言诗《炼丹不成》自解其愠。传说早已羽化的紫阳真人在天台遥知此事,命童以金丹四百字授之,教其关防慎密。白玉蟾依诀重炼,防危虑险,方得成丹。为感谢祖师隔代神交降书授法,白玉蟾虔诚地写下《谢张紫阳书》,将金丹炼成归功于紫阳真人的鼎力相助。
“天台之山,神仙景象”,白玉蟾以此两句开篇,作《天台山赋》。此赋气魄宏大,描述瑰丽,堪与东晋孙绰的《游天台山赋》媲美。正因为有着如此深厚的渊源,白玉蟾对天台山的无限向往也就可以理解了。“人到天台古洞天”,只待武夷山止止庵一开工,他就迫不及待地跋山涉水,前往天台山桐柏宫。
嘉定八年春夏之交,白玉蟾高吟《华阳吟》:“白云和我到天台,眼入青山意豁开。到彼山中结茅屋,空余千古夜猿哀。”来到梦寐以求的台岳,结茅栖住。在风光绮丽的仙山上,看云海翻腾,听黄鹤和鸣,诗酒作伴,何等逍遥!白玉蟾满怀欣喜地写下《桐柏山书怀》:“桐柏山头避俗嚣,篇诗斗酒自逍遥。九峰野草迷丹灶,三井飞泉喷石桥。万顷白云蒸绿野,一声黄鹤唳青霄。人言华顶高高处,东海蓬莱浸海潮。”
“住深林邃谷之间,卧长松幽石之上。日则长啸于泉云之幽,夜则孤眠于烟霭之深。”白玉蟾详细描述了他的山居生活。“笑傲烟霞,偃仰风雨,乐人者所不能乐,得人之所不可得。有叶可书,有花可棋,其为琴也风入松,其为酒也雨滴石。其宁心有禅,其炼心有行。”他以“善隐山者”自居,从中体会独特的山水之趣。“山林心绪得闲处,好炼长生不老丹。”由“遇境而止,止而反观”的“止止”修行观出发,白玉蟾把白云青山、流水落花、啼鸟哀猿乃至周遭的一切事物都当作“止止”,成为锻炼自己心性的熔炉。
“幽人无限萦心事,未得工夫隐翠微。”山间独身清修的生活无疑是清寂的,远离尘世隐修方外的白玉蟾偶尔也会感怀身世。他在《水龙吟》中写道:“人间天上,喟然俯仰,只身孤影。世事空花,春心泥絮,此回还省。”而参破世间生死苦乐,修道的信念是如此的坚定:“夫岂知山林,清寒益我姿。此意谁与论,岩下青松知。”
然而,对于生性不羁、惯于云游的白玉蟾来说,再好的居处也有离去的时候。“身落天台古洞天,蒲团未暖又飘然。如何菴不琼台地,想是吾非桐柏仙。无复得餐三井水,未曾深结九峰缘。杖头挑月下山去,空使寒猿啸晓烟。”写下这首《桐柏观留别》后,白玉蟾杳然离去。
“冰枯雪老尚天台,使我诗肠日九回。”白玉蟾与天台山的情缘实在难以割舍。“篮舆过尽几山丫,夜宿天台仙子家。我昔岩前种芝草,尔来云表饭胡麻。金钱错落枫犹叶,玉靥飘零菊更花。霜露逼人心兴倦,无穷旧事散天涯。”两年后,白玉蟾携道友再赴天台。“水深蟾不没,长伴道人宿”“仙翁夜来扣林壑,约我明朝过南岳”,山中朝夕论道问仙,白玉蟾与天台道友结下深厚情谊。“别后俄经几许春,相逢一笑挹南薰”,多年后,他还传诗《赠天台老樊》,问候一位道号翠云子的道人樊邴。
白玉蟾作有一阕《水调歌头·丙子中元后风雨有感》,其中有“吴江波上,烟寒水冷翦丹枫”句。丙子即白氏首次来台年份,中元节后白玉蟾已至吴中。白玉蟾《曲肱诗》其十三曰:“白云随我见天台,又趁金华路上回。栖凤亭中留不去,武夷山下野猿哀。”以上这两首诗词表明,白玉蟾两次离开天台山后,均未经黄岩南下。
“满船明月浸虚空,绿水无痕夜气冲。诗思浮沉樯影里,梦魂摇曳橹声中。星辰冷落碧潭水,鸿雁悲鸣白蓼风。数点渔灯依古岸,断桥垂露滴梧桐。”这首《黄岩舟中》,当是白氏从雁荡至天台途中经黄岩时所作。从白玉蟾天台诗作可见,他第一次来台州是在春夏之交,第二次则是深秋时节,与《黄岩舟中》摹写的景物刚好相符。因此,此诗应是作于嘉定十年台州之行中。这首写于朝拜祖庭途中的诗篇,呈现出一派澄澈明净,读之令人心生脱俗出尘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