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寂的世界里听到心跳的声音

——读李娟《冬牧场》和项丽敏《一个人的湖》

阿 风 /文

2010年冬天,李娟跟随一家熟识的哈萨克牧民深入阿勒泰南部的冬季牧场、沙漠,她以饱含深情又不失节制的文字记录下那一段艰辛迥异的荒野生活,是为《冬牧场》。项丽敏生活在皖南大山与丛林掩映之下的太平湖畔,一住就是十几廿年,把日常所思所感写下来,结集而成《一个人的湖》。

读李娟的《冬牧场》是在春天,读项丽敏的《一个人的湖》是在秋天。巧的是,两人都是首届在场主义散文新锐奖获得者。不同于小说的天马行空,散文的写作有更多的内在节制和要求。两位分别生于上世纪70年代末和70年代初的才气横溢的女性作家,面对两个迥异的现场,她们是如何表达和取舍的?她们展现的虽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是风雪严寒的北国荒野沙漠,一个是四季分明的皖南太平湖,无论面对狂风暴雪,还是湖光山色,其内里,我们读到的都是孤寂沉静的情思、热爱自然的情怀。

李娟写此书的起因是参与了《人民文学》的非虚构写作计划。她以自己一直在疆北阿勒泰地区生活积累为依托,一路追逐着风雪,追随着哈萨克牧民一家,一路转场,煮汤喝茶,会客访客,看似热闹,其实她的内心是孤寂的。而那些风声紧裹的荒原,沉寂和无助才是主色调。“而现实中更多的却是荒凉和贫瘠,寂寞和无助。”“这是荒野,什么样的挫折都得接受,什么样的灾难都得吞咽。”在书中,随处可以见她对静寂孤独的描述感叹。“冬牧场总是过于悄寂。”“那些安静的正午时光,大家花很长的时间安静地喝茶。”“风大。安静。……只感到无比的孤独。”面对沙漠里的坟墓,她说:“这世间为什么总是这么宁静?大约因为死亡累积得太多,因为死的事远远多于生的事吧。”因为有了内心的宁静,所以李娟对牧场的冷酷和艰苦内化为深沉的思考:“天空下最大的静不是空旷的静,不是岁月的静,而是人的静啊。”

项丽敏像一颗随风降落的种子,在黄山脚下太平湖畔生根发芽。灵秀的湖泊给了她灵气,宁静寂寥的时光让她的内心不断沉淀、蓄积,情思以文字的形式从笔尖流泻而出。四季、晨昏、草木、虫鸟,皆是她向内追寻的载体和催化剂。在《湖与寂寞》中,她写道,“说起来,这湖与我差不多年龄”,一个与湖比年龄的女子,她的内心有多沉静啊!“在湖边住着便避不开‘寂寞’这个词。”她对于寂寞是选择,也是一种生存状态,因此是释然的。“其实生命在哪儿住着都避不开寂寞,只不过,因为湖的清虚宁静,便衬得寂寞有形有声了。”单看她写的文章题目我们也能感受到她的沉静和寂寞有多深:《独自生活,在湖边》《轻坐于藤椅上的旧时光》《炊烟》……

在两位女性作家的笔下,无论是冬牧场的旷野幽静和牧民们简单生活、率真个性,还是太平湖的渡口、湖滩、荒岛,以及傍湖而生的花草鱼鸟,因湖而起的奇想异思,与城市里俗世间的繁华喧嚣浮躁形成鲜明的反差。这种反差,是一种取舍,一种信念,也是一种考验,如果没有发自内心的对生活和大自然的热爱,面对社会的挑剔甚至冷嘲热讽,是很难坚守。这些,都体现在两位作家的真诚的倾吐、深沉的忧思和美丽的文字中。“荒野终将被放弃。牧人不再是这片大地的主人。”在隐约了解到的牧人和荒野的命运之时,李娟写道:“我越来越软弱,越来越犹豫和迟疑,越来越没有勇气……”她沉思:“春天接羔,夏天催膘,秋天配种,冬天孕育。羊的一生是牧人的一年,牧人的一生呢?这绵延千里的家园,这些大地最隐秘微小的褶皱,这每一处最狭小脆弱的栖身之地……青春啊,财富啊,爱情啊,希望啊,全都默默无声。”项丽敏在湖边的生活,并不是像棱罗之与瓦尔登湖的主动赴就,她坦言曾“渴望着离开”。但到后来,“我想我其实已离不开她了,我已生根在她的岸边如一棵不想再迁移的树,只有闻着她的宁馨的气息,才有我安恬的呼吸、安谧的梦境”。

两位女性作者的笔下,一个是行将消亡的冬牧场,一个是平静寂寞的湖,所记述的不是大题材,不是宏大的场景,不是宏大的叙事,但都是人们借以生存的世界的一部分。就像棱罗与瓦尔登湖的不朽,两位作者对生活的嵌入和书写,本身就是一种对人生意义的回答,我们在那些清新的、安静的文字里感受到了作者有力的心跳。

2023-01-28 ——读李娟《冬牧场》和项丽敏《一个人的湖》 1 1 台州日报 content_165209.html 1 3 静寂的世界里听到心跳的声音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