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风 /文

读日本作家三岛由纪夫的小说《潮骚》，让人想到了沈从文的《边城》，初恋是那么美好无邪。不同的是，《边城》是一首田园牧歌，《潮骚》则是一曲海上渔歌。《潮骚》以大海为背景，写了少年新治和少女初江纯真的爱情故事。故事并不复杂，篇幅也不长，也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就是在这样简洁的叙事中，我们读出了爱情本来的样子：清新、纯粹、热烈，像环绕歌岛的那片海，一望无际，湛蓝，丰饶，并让人心生热望。

小说写成于1954年4月，此时战争虽结束多年，但影响还持续存在。作者像许多人一样，向往幸福美好的生活。小说主人公新治所说的“我还要努力让岛上的生活比任何地方都和平，比任何地方都幸福”，也许正是作者的内心所向。于是作者以字为砖瓦，思想为椽梁，爱情为血肉，依托远离陆地的歌岛，构建起一个心中的桃花源。“歌岛是一座人口一千四百、方圆不足八里的小岛。”因其小，所以不复杂。岛上居民主要以出海捕鱼为生。这里远离战争，没有掠夺、欺压，勇气被人称颂。因其远，所以不世故。歌岛被大海包围，相对封闭而又不完全与世隔绝，老传统和新事物交织碰撞，共存相生，产生绚丽的思想火花，结出美好的果实。这里未受世俗的浊流侵蚀，任由生命自由地绽放，人性与自然相融相合。“大海嘛，只会直接送来岛上需要的好东西，保护那些留在岛上的好东西。”大海给了他们依靠，提供了展示生命的舞台。“对渔夫而言，大海是个类似土地之于农民的概念。大海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地方。白茫茫起伏的海浪，便是那蔚蓝一片的敏感柔土上取代稻穗、小麦而迎风摇曳不止的农田。”

美好的事物，总是来之不易，爱情也如此，不经过一点曲折回环，又怎能显示其珍贵呢？男女主人公新治和初江的相爱可谓一波三折。虽然经过海滩边偶遇一见钟情，休渔天瞭望哨意外邂逅，暴风雨中守约相见而又克制不越底线，却因两人家庭财力悬殊而被女主父亲阻止。但新治不气馁，他坚持自己的志向：“将来能拥有一艘自己的机帆船，和弟弟一道从事沿海运输。”还许下心愿：“有一天能娶回一个性情温柔、楚楚动人的新娘……就像宫田家里回来的那个少女那样……”他热爱劳动，充满了向上的活力，浑身有一股使不完的劲。“望见大海，一股日常的、熟悉的劳动活力从他体内涌起，心情不觉平静下来。”他从不怀疑自己，也不抱怨自己的出身，他孝顺妈妈、爱护弟弟。“他只觉得，耳里听见的潮声与那巨大的海潮，跟他体内那股年轻气盛的血流步调一致。”后来初江的父亲照吉专门安排他和富家子弟安夫出海经受考验，新治凭勤劳勇敢，并经历了与死神的对峙，赢得了胜利，得到了照吉的认可和接纳。平日高傲的照吉由衷地表达了对新治的赞赏：“男子汉就是要有勇气。有勇气，就够啦！这歌岛上的男人必须这样。门第、家产倒在其次。是不是啊，夫人？新治多有勇气啊！”

这里有纯朴的民风和优美的自然环境，那是产生美好情感的土壤。渔家人热爱大海，他们在此居住、生活、交集，渔夫出海捕鱼，海女潜水捞鲜，生活平静，波澜不惊。纵观小说中出场的一众人物，除了被城市熏染了一身臭毛病的安夫，其他的如新治妈妈、初江父亲照吉、灯塔长和灯塔长夫人、师傅十吉、龙二，甚至惹事的千代子，都是有着善良品格，干净纯洁的人。“不管是什么时代，只要是坏习惯，还没来到岛上就会消失。”此外，作者娴熟地运用影视中的空镜头手法，描画出一幅幅浓淡相宜的水彩画。广角的描摹如“松木的绿犹浅，近岸的海面染上了春日海藻的丹红。西北季风自港口不断地猛烈吹来，故而，要欣赏此地美景颇有些寒意”，给读者以全景式的感知。也有情境相融的描写，如在新治向神灵许下心愿后：“海风吹拂而来，松树梢发出阵阵喧嚣。”在新治拜谢神灵和祈祷后：“云朵正团团浮在海面上，仿佛远古的诸神。”最后，当新治和初江一起去向神灵报告订婚事宜并致谢后：“此刻，夜空繁星点点。再看云彩，知多半岛方向仅垂着低云，时而划过无声的闪电。潮声的喧嚣并不激烈，听上去规律而安宁，俨然大海发出的健康鼻息。”作者笔下的自然美景结合主人公的心境而有不同的呈现，给主人公纯洁的爱情和岛上桃花源般的生活锦上添花，相得益彰。

《潮骚》的结尾也颇有意味：“少女的眸中现出骄傲之情。她想，是自己的照片守护了新治。然而这时，年轻人耸了耸眉。他知道，使他闯过这道难关的，是自己的力量。”作者借主人公之口得出了一切美好都需要自己去追求，都要依靠自己的勇气和力量创造这个结论。在评论界，《潮骚》被普遍认为是三岛美学中的“另类之作”。三岛由纪夫曾说：“我要创作一部牧歌小说，试着描绘我的世外桃源。”无疑，《潮骚》就是作者遵循内心所向而倾心谱写的一曲具有东方风情的海上渔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