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节在家,突然接到同学老丁电话。老丁现在北京语言大学教书,30多年没碰到了,有点惊喜。电话那头说:“都年过半百了,我们海中集体宿舍的小伙伴们聚一下吧!”
正月初六,我们5个海门中学集体宿舍的伙伴们来到老丁的家。老丁亲自出马,在菜市场买来新鲜的粽叶和五花肉,我们帮忙洗粽叶。老丁先把浸泡过的糯米和腌制过酱油的肉充分搅拌,然后把粽叶卷成圆锥形,往里填充糯米和鲜肉。只见她左手托着“圆锥”,右手十分娴熟地用剩余的叶子将它包起来,并用棉线扎紧,一个个饱满漂亮的粽子陆续完成了。我们把粽子装进高压锅煮20分钟,不一会儿,肉粽的香味就飘满了整个屋子。我们都迫不及待地剥开粽子品尝,糯米香和肉香夹杂着粽叶的清香在嘴里融化。
老丁拿出了珍藏多年的老照片:上学放学路过的小巷;打弹珠和跳橡皮筋玩到筋疲力尽的小院;供几十户人家洗洗涮涮的小井和小水槽;我们小时候玩捉迷藏游戏最爱的藏身之地——天主教堂;不玩到天黑不回家的乐园——小山头;人声鼎沸的原海中教职工食堂;踮起脚尖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缝里看比赛的排球场……我们一起回忆,都说感谢老丁,是她的召集,触动了我们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海门中学是现台州市第一中学的前身,已有百年的历史。我们5人的父母都是原海门中学的老师,上世纪70年代的海中,校舍破烂,教职工们都蜗居在几幢集体宿舍里。少时出去玩,人们都称呼我们“海中集体宿舍的孩子”。
集体宿舍的过道,每家每户都摆放着煤油炉,一家人都挤在二十几平方米的木板房里,“水缸锅灶连床铺”是最好的写照。楼道里走路如稍重一些,整个房间都摆动起来,隔壁家谁讲话声音响一点都听得见。平时家里基本不开伙,都在海中食堂吃饭,只有过年过节,谁家弄年货了,大伙儿去聚餐。老丁家因她母亲会包粽子,所以,吃粽子是我们春节最开心的事。
海中是海门镇最好的中学,也是省重点中学,父母还是比较忙的,根本没时间管我们,我们无忧无虑,整天就知道玩。平时我们每个人胸前都挂着一串钥匙,口袋里放几张饭票,手牵手上学、放学、吃饭,从没让父母操过心。由于我们几个孩子整天在一起,每个人还都有绰号。
老丁的父亲是英语老师。上世纪70年代,她家里最好的东西就是一台收音机。回到家,老丁就跟收音机“依俚哇啦”,我们也听不懂,叫她“女特务”。
老张的父亲是美术老师,画画赚得多,便成了我们几家中最有钱的。那时9英寸的黑白电视机绝对是稀罕物,每到夏天,老张父亲就把电视机拿到操场上放,前来观看的那叫一个人山人海。我们小朋友个儿矮,看是看不见的,但听听也过瘾。记得有次老张父亲获得什么全国大奖,相当高兴,把我们几个小孩子叫到他家看他画画,看得我们一愣一愣的。
老胡的母亲是体育老师,每天一早出操、打排球。老胡小小年纪就比我们高出一个头,平时跟我们玩时,他最“拉风”,在海中操场上经常看到他矫健的身影,最让人羡慕的就是那笔挺的黑白运动裤。
老林的父亲是物理老师,老林少时老是跟我们吹牛,说他父亲的脑袋如何如何厉害,算东西手指一掰,数字就出来,因此我们叫老林“半仙”。
上世纪80年代后,社会上渐渐重视教育了。我们海中集体宿舍大院的孩子们依然爱玩,但大家成绩都很好。记得有次我们在老丁家玩,老丁父亲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举个例子,喜欢音乐、吹口哨都可以。”我还记得有次在老林家玩,我们问起彩虹原理时,“半仙”父亲还专门去打了一脸盆水,将一面镜子斜插入水里,让阳光透过镜子和水形成三棱镜,在墙上打出一道人造彩虹来,并顺势跟我们讲光的构成和折射的原理。
几十年过去了,当我们回忆起童年和少年时,都很骄傲,感谢海中集体宿舍的生活,感谢我们的父母。现在,老丁是英语教授,老林是工厂精英,老胡是体育局领导,老张是文化产业公司老总。今年,我们难得相聚,大家都很感叹,这些曾在海中集体宿舍成长的孩子,都混得不错,没有一个变坏。
联想到当下父母对孩子的教育,网上曾流传一份儿童日程表,制作者是一位北大学生的母亲,每周7天,天天晚上10点睡,早上5点起,所有日程排得满满当当,英文、绘画、拉丁舞、演奏乐器,什么都学。据那母亲说,现在让孩子早苦,为的是将来孩子能在社会立足。回想我们小时候父母对我们的要求,相当简单——只要不做小流氓就行。
我们父母这种“消极”的管理方式,及海中自由的生活、学习环境,让我们获得了快乐的童年、少年时光,并养成了乐观积极的人生态度。我们像一颗种子,在肥沃的土壤里沐浴阳光风雨,在快乐教育里灿烂绽放。我并不是说那位母亲的教育方式不好,我也没有比较的意思,只是说这里存在着另外一种可能。在这种可能里,让每一个孩子每天能快乐地睡足觉,寓教于乐。这简单的可能,也许比有些所谓的教育理论家洋洋洒洒地说教更加实用和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