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台州乱弹剧团团长尚文波多年了，见证了他带领的台州乱弹慢慢成熟，渐渐成名走红。

台州乱弹在国家大剧院演出之后，路桥区政协邀请他们到横街镇作一次文艺下乡演出，我纳闷了，这种戏会有人看吗？

舞台是简陋的。正式演出那天，消息由镇里宣传办发出，我也早早来到了现场，帮助张罗。

下午6时左右，消息不胫而走。村里荒僻的田埂小路，眼见热闹了起来，男女老少拿着凳子争相占座，一会儿工夫，大小板凳已高高低低，黑压压一片挤满了院场。

“三熟丰收创历史，十月农闲戏一场”，老人们见我是文艺下乡组织者，加上演出还没有开始，就东一句西一句地和我聊了起来。

有些老人看了一辈子的台州乱弹，对乱弹如数家珍。

他们说，乱弹戏更多地反映社会生活：婚丧嫁娶，才子佳人，乡亲邻里，纠葛矛盾……戏里处处充满情趣的生活场景，传达忠孝节义、尊老爱幼、扶正祛邪、见义勇为的中华传统理念。

农民天性淳朴善良，因此要求乱弹情节故事无论如何曲折离奇，人物命运无论怎样大起大落，都要有“大团圆”结局，好人有好报，恶人遭天谴，痛快淋漓，皆大欢喜。

他们还告诉我，说台州乱弹是中国戏曲里的“活化石”，讲究“文戏武做，武戏文做”。要求演员演出必须粗犷、夸张、浓烈、载歌载舞、边唱边做、摸爬滚打、处处出戏，什么要“大花过头，老生平耳，小生平肩，花旦平乳，小丑平脐”，我都还头回听说。

除了老人，开戏前，最忙乱的自然是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他们要么拥挤在台前，抢夺着前排那些好的位置，要么攀上戏台，爬进后台，去偷看演员化妆或乐队拨弦弹琴。

戏台上的灯火催落了夕阳，夜色如潮水般淹没了村庄，“咚咚锵锵”的锣鼓响起，演出准时开始。

暖烘烘的灯光照耀着五彩缤纷的戏台，也照耀着舞台下观众那些心满意足的笑脸。

观众席中老人们抽着烟，摇头晃脑一字不落地跟着台上哼唱，享受着戏曲带来的愉悦。

台上在演绎虚拟的爱情，台下如火如荼，也早已碰撞出许多爱情的火花，小伙子、大姑娘抓紧宝贵时机，一边看戏，一边眉目传情。

台下热闹，台上的演员也全力以赴，唱念做打，一点也不敢马虎。

两个多小时后，戏终了，许多观众痴痴不愿散去，站在那儿，一颗颗心灵仍在舞台上盘桓。也有观众兴致勃勃地拥到后台，和自己喜欢的演员合影。更多的人则东一伙西一伙地高谈阔论，评价今晚哪位角色演得好。

台州乱弹这么受农民群众的欢迎，真的是大出我意料。

“农民看，演农民”，这种草根剧种，只有回到生养它的大地，才会爆发出生命力。

近年来，台州乱弹获奖无数，甚至走出国门，全世界都在聆听这种古老优美的东方韵腔。

但我认为，在最熟悉它、养育它的农民兄弟们眼里，乱弹仍姓“农”，仍然像秋季里成熟的水稻，丰满的稻穗总是要垂向大地母亲的。

看着它，乱弹在岁月舞台上摸爬滚打了好几个世纪，越来越年轻，越来越充满活力。

看着它，扬花吐蕊四百年，前方依然是一个遍地流金的璀璨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