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自振/讲述 卢珍珍/记录、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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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戏剧家徐渭、汤显祖一生虽未谋面，却惺惺相惜。徐渭戏剧中的积极浪漫主义手法，更是直接影响了汤显祖，并被“临川四梦”所采纳。两位戏剧家在文学创作中，是如何互动产生交集的？

7月3日，福建省文史研究馆馆员、闽江学院人文学院教授邹自振在台州市图书馆开讲，他认为徐渭的《四声猿》是汤显祖“临川四梦”的导引，“临川四梦”是《四声猿》的升华与飞跃。现摘取片段与本报读者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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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渭和汤显祖

今年是徐渭诞生500周年。

徐渭，字文长，绍兴人。徐渭一生坎坷，13岁父母去世，入赘到现在的妻子家。他一生都没有功名，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应聘到浙闽总督胡宗宪幕下掌书。

他曾经为抗击倭寇屡出奇谋，建立战功。

如果说，苏东坡是宋代全才的话，那明代就是徐渭。但徐渭并不看重自己文学的能力，他说自己“书第一，诗第二，文第三，画第四”。他没有提到戏剧，是因为戏剧在中国古代是个末流的东西。

实际上，在中国文学史上，徐渭是最富盛名的杂剧作家。他的代表作《四声猿》，是明代杂剧的压卷之作。

汤显祖，字义仍，临川人。他比徐渭年龄要小29岁，在我的研究中发现，徐渭和汤显祖两人是没有见过面的。但是两个人互为知己，可以说是神交。

汤显祖在文艺思想上，和徐渭、李贽和袁宏道相近，提倡抒写性灵。

徐渭作诗2600多首，汤显祖2200多首。徐渭散文有700多篇，汤显祖有600多篇。两人都主张，诗歌要表达真情实感。

徐渭提出，“古人之诗，本乎情”，诗歌来自于情，没有情就没有诗歌。汤显祖则提出“为情做诗，寄予戏剧”。在这一点上，他们两个人是相似的。

汤显祖的戏剧，都是在徐渭之后，很难说不受影响。徐渭的作品，是他一生坎坷命运的展现。汤显祖的作品，是在徐渭的基础上，弘扬真理，批判恶气，强调对理想世界的追求和崇敬。

《四声猿》和“临川四梦”

《四声猿》是由折数不等的，四个独立的短剧构成的。包括《狂鼓史渔阳三弄》《玉禅师翠乡一梦》《雌木兰替父从军》《女状元辞凰得凤》。

虽然是四个短剧，但徐渭有自己的构想，它们有共同的特征。

《四声猿》是反抗思想束缚，追求个性解放，反映时代脉搏的剧作。《四声猿》有浓郁的时代气息，大家知道，在明代中叶的时候，中国已经出现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萌芽，已经出现反抗封建压迫的倾向。

徐渭的巨著里面，想象特别丰富，构思尤其巧妙，情节特别离奇。语言通俗流畅，顺口可歌，且嬉且笑且骂，在作品里，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它不是一种元代戏剧，比如柔情蜜语的《西厢记》，也不像《窦娥冤》直接辱骂当时的恶霸等，他采取曲折的方式，展开想象的翅膀，以奇幻的想象内容表达思想。

徐渭的文章，豪放、遒劲，给人一种积极进取，奋发向上的力量。汤显祖说他的文章，就像驰骋飞将。

徐渭的积极浪漫主义手法，直接影响了汤显祖，并为“临川四梦”所采纳。汤显祖正是用非现实的情节结构，充分展示情的伟大力量，打破空间的阻隔、生死的界限而写出人间真情。

我得出一个结论，《四声猿》是“临川四梦”的导引，“临川四梦”是《四声猿》的升华与飞跃。

手法与想法

根据两位戏剧家的作品，我们能窥一二。

徐渭的《玉禅师翠乡一梦》故事很简单，写一个和尚犯了色戒，转世为娼妓，后来经过师兄的点拨，重新皈依佛门。这折戏很荒诞，它事实上揭露的，是官场和佛门的尔虞我诈，同时也包括对宗教禁欲主义的一种嘲弄。而对封建礼制来说，它是一种反抗。既讽刺了禁欲主义的虚伪，也鼓励了人性的解放。

大家可以联系汤显祖的《牡丹亭》。他写了一个年方二八的女孩子，做了一个青春的梦，梦中见了一个手持柳枝的柳梦梅。后来他们在牡丹亭下，成了一段好事。有的时候情和欲是很难分开的，情里面有欲，但欲不是情。

从这点上来说，我认为汤显祖是受到徐渭的某些启示，《玉禅师翠乡一梦》这部剧是《牡丹亭》的一部先声。

《牡丹亭》是着重描写并肯定女性追求爱情与婚姻自由的剧作，它通过惊梦、寻梦等情节，体现了汤显祖所写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牡丹亭》虽然是浪漫主义，但却是最现实的。

徐渭的《狂鼓史渔阳三弄》，讲的是祢衡被杀害后，受阴间判官的敦请，面对曹操的亡魂再次击鼓痛骂，揭露曹操。徐渭是借古讽今，作品骂的是曹操，实际上骂的是严嵩。因为徐渭的一个朋友被严嵩迫害致死，这是他对当朝的不满。

祢衡在阴间，击鼓骂曹这一幕，是徐渭反抗思想的再现。他的幽默智慧，都在这里面出现了。

这种以鬼戏抒写人情，以幽默喜现悲剧精神的手法，使汤显祖受到启发。

汤显祖在《牡丹亭》里的冥判，就是在阴间判杜丽娘还魂。徐渭的剧作，直接影响到了汤显祖。“还魂”这一点，就是最直接的影响。

通过杜丽娘生前的抗争，真实反映了明代青年女性的苦闷，通过她死后的抗争，表达了生命对自由的向往，体现那个时代的解放精神。

《雌木兰替父从军》《女状元辞凰得凤》，这两个是姐妹篇。都是以女子为中心，写女子改扮男装，才能惊世。

虽然写的是女状元，但骂的是不合理的科举制度。徐渭从20岁开始，三年考一次，考了24年。他作品中有关科举制度的描写和揭露，是他相似生涯的切身感受。

无独有偶，汤显祖在“临川四梦”的最后一篇《邯郸记》中，让卢生有这样一段唱词：“我也忘记起春秋几场，则翰林苑不看文章。”

汤显祖和徐渭的心灵，是息息相通的，他们对科举制度的不平等，发出了尖锐的挑战。

从戏剧成就来说，汤显祖的成就高过徐渭，但是徐渭对汤显祖有启示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