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柱印象

金 新 (杂文家、高级教师)

9月6日,薛家柱先生辞世,据说微信朋友圈发了他生前留下的最后的文字:“我生活过了,思索过了,用整整一生做了小小的耕耘。岁月刻下的每一笔皱纹都是令人回味的人生脚印。人生就是攀登,走上去,不过是宁静的主峰。死亡也许不是穿黑袍的骷髅,他应该和诞生一样神圣……这才是我的履历,我的碑文……”

第一个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是杭州学军中学的语文老师周仁爱,第二个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是学军校友、华师大中文系教授刘阳。估计他们都知道我与薛先生曾有交往。

第一次见薛家柱是1979年9月秋季开学月的某天,是遵学校教学处之命去小塔儿巷杭州教师进修学院听一个讲座。记忆中到那里一看,开讲人薛家柱发型像样板戏《杜鹃山》里的那个温其九,脸盘与个头也差不离。内容是有关小说创作中的形象思维问题。我心想:“这大老远的跑来听人务虚,到学校图书馆一查不就成了?”心里这么想,坐在讲台下的我眼睛就不由自主地罢起工来,脑海里竟然出现了一个与形象思维有关的场景:“然而老旦终于出台了。老旦本来是我所最怕的东西,尤其是怕他坐下了唱。这时候,看见大家也都很扫兴,才知道他们的意见是和我一致的……”(编者注:鲁迅《社戏》片段)

那次听课的最大收获,是偷偷逃出来在大塔儿巷旁的茅廊巷菜场,买了5毛钱下酒用的毛蛤,骑着我那28寸大包链永久牌自行车一溜烟回家了。记忆中当晚酒后还乘兴写了一篇杂文《那该死的破鞋文学》!

薛先生著作等身:“1958年开始发表作品,一生创作颇丰,著有长篇小说《小城故事》《异国侠侣》《铁血生涯》,诗集《金银岛》,中篇小说《台湾来的渔船》,散文集《西湖,祖国的明珠》《神奇的云南边疆》,童话集《冰人儿》,长篇纪实文学《魂断武岭》《筱丹桂魂断上海滩》,电视剧剧本《盈盈一水间》《为奴隶的母亲》《济公》等。其中,与著名作家二月河合作的历史小说《胡雪岩》,曾引起文学界强烈反响。”

与薛先生的真正交往是我当了杭州市政协委员后。记忆中曾经的《政协通讯》里的评论文章是锋芒毕露的,分管杂志的领导与杂志主编经常邀请《钱江晚报》《浙江工人日报》《杭州日报》《联谊报》的评论高手共商提高刊物言论稿质量的座谈会,比如魏英杰、戎国强、吴杭民、徐迅雷、赵健雄等人都出席过,当然每次与会者少不了政协委员里的舞文弄墨者……

记忆中一次在满陇桂雨的一个宾馆里,我发表了措辞过当的评论意见,末了,在强调政协必须强化监督功能时,还引用了孟德斯鸠的名言:“一切有权力的人都容易滥用权力,这是万古不易的一条经验。有权力的人往往使用权力一直到遇有界限的地方才休止。”记忆中那次会议上作为政协常委的薛先生几次欲言又止。散会后我与薛先生一起出来,薛先生语重心长地说(大意):“金老师,你们学军中学原名杭大附中,我很熟的,我老杭大中文系1960年毕业的。杭大在特殊时期的一些事,以你的年龄你不会不知道,你要慎言……孟德斯鸠是第一个将中国划入‘专制政体’的西方思想家,他的这个说法带有一定的西方中心思想,强烈地影响了西方对中国的印象,虽一针见血地总结中国政治制度的细节和特点,但仍带有片面的想法……我们写评论一定要避免偏激,尤其是像《政协通讯》这样的刊物。政协的特点是超脱,超脱的境界是公正……”

听了这番话,我感慨万千,联想到我在学军中学几十年里的一些遭遇,使我对薛先生这位杭大附中广义上的校友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之后,凡是开座谈会,只要薛先生参加,我一定会有事没事地找他聊几句。薛先生的记忆力一年不如一年,一如金人元好问《论诗三十首》其四所云:“一语天然万古新,繁华落尽见真淳。”他非常喜欢打听学军中学语文组的事,包括细枝末节,但每次问过,下次又问同样的老问题,一如循环命题抑或循环论证。年龄不饶人啊!

我在政协干了三届计15年,2012年从九届委员的位子上退下来后,就再没有见到过薛先生。不过,当夜深人静为报社写评论专栏稿之际,常常会想到他的真切教诲,想到他的与人为善。

薛先生驾鹤西去的消息传来,我第一时间告诉了曾经的政协副秘书长翁启蕴,他微信回复道:“薛家柱人蛮和气的。”

古人认为“和气”乃天地间阴气与阳气交合而成之气,万物由此而生。“和气”实在是“上善若水”!

2021-09-20 金 新 (杂文家、高级教师) 1 1 台州日报 content_124464.html 1 3 薛家柱印象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