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晓慧 /文

“这是我早上6点（多）钟收到的从温岭发送过来的最新史料，李（荣）先生1934年到1935年发表在《学生文艺丛刊》和《浙江青年》杂志上的文章，都是涉及面非常广的，你看，他十四五岁谈《普及教育论》《读书的方法》《弱》……”10月16日，由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浙江师范大学主办的中国社会科学论坛（2021年·语言学）——汉语方言学暨纪念李荣先生百年诞辰国际学术研讨会在浙江师范大学开幕，温岭籍宁波大学教授阮咏梅在会上作嘉宾发言时，将最新发现语言学家李荣先生初中作文的喜讯通过PPT告知同行。

这一史料，与笔者也有关系。10月14日，在台州日报印务有限公司工作的潘昌来先生给笔者发来一本民国杂志的两页照片及两张盖有温岭人周雪艇印章的《初中国文讲义》照片。这本他收藏的民国杂志已无封面，上边刊有台州中学学生李荣的文章《弱》。

潘昌来说，他2013年就看到了这篇文章，当时查过台州中学校志，发现初中、高中生名录中，都有李荣的名字，知道他是温岭人，但具体情况不是很了解。

一听到台州中学李荣，笔者当即知道，刊物上的这位作者应该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语言学家、温岭新河人李荣。他在台州中学毕业后，1939年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昆明西南联合大学中国文学系，与汪曾祺是同学，汪曾祺笔下曾提到他。笔者给潘昌来发去李荣和汪曾祺、朱德熙在西南联合大学的合影照片。

因为这一发现，笔者又通过台州市图书馆网站检索平台的“大成故纸堆”数据库（仅可查得目录），查得李荣的这篇《弱》，原来刊发于《浙江青年》1935年第1卷第7期上。此外，他还写过《普及教育论》，发表在《学生文艺丛刊》1934年第7卷第5期；《读书的方法》，刊于《浙江青年》1935年第1卷第6期；《故乡的我》（这篇文章是主题征文应征文），刊发于《浙江青年》1936年第2卷第3期。

笔者通过另一数据库还查到李荣的《故乡的我》（刊物上题为《四》，因为是多位学生的同题征文之一），署名为“台州初中三年级生李荣”，该文分“这是我的故乡”“日趋没落”“仇货畅销”“选举县参议员”“壮丁训练”“公安分局”等分节。李荣认为，“新河这个偏僻的地方，既无名胜，又无古迹，又不是名城大邑，本没有什么可说的地方。但我觉得她的一切，犹不失为一般农村及小市镇的代表者，所以把他写出来公诸浙江青年。”该文提到了温岭草帽业的情况：“这是四五年前的事，那时不但年成年年丰收，同时宁波来的织草帽事业成了温黄（温岭黄岩）农村普遍的副业。一个农妇焚膏继晷日夜辛勤着，每月可织得五六顶，价高的每顶可得三四元。每家若有一人能够织帽，每月可得外快收入十余元。因此，农村遂大为富庶，新河市面因之蒸蒸日上。可惜这只是甜蜜的回忆，现在的情形已大非昔比。”后面，则写到“经济恐慌已弥漫到农村的任何部分”。李荣在此文中还谈到了仇货（指日货）在新河畅销、县参议员选举出钱请人投票、壮丁训练富家雇人代替、公安分局局长的腐败等现象，从中可以看出，当时还是初三学生的李荣非常关心时事，且写文章时直言不讳。《普及教育论》《读书的方法》笔者还没有找到全文。

10月15日晚，笔者将辑得李荣先生佚文的消息在温岭市历史文化研究会微信群中告知大家，引起了与李荣先生同属新河高桥李氏的会员、温岭市儒学学会原会长李椒良先生的极大兴趣。笔者将有关资料传给他，他则将这些资料转发给宁波大学阮咏梅教授。

李椒良告诉笔者，他一直关注李荣先生，从没有人说起过李荣先生的这些少作。李荣先生的老家在新河镇后街村（现后街新村），儿时迁到新河城里沈家里，现两处故居均还保存着，其中前者“后街新屋里民居”同时还是温岭市不可移动文物和温岭市历史建筑。今年中秋节当天，阮咏梅教授专程到新河探访李荣先生故居。

李椒良还转告笔者，阮咏梅教授的师姑（指商务印书馆编审冯爱珍，阮咏梅是李荣先生的学生苏州大学汪平的博士生），也就是李荣先生最钟爱的学生，10月16日上午就将阮咏梅PPT上相关内容拍下，发给李荣先生在美国的外孙女了，她们都很感动。

【随文阅读】

语言学家李荣少作

弱

“大蛇吃小蛇，小蛇吃虾蟆，虾蟆吃蚱蜢，蚱蜢吃稻梗。”我一听到这首歌谣，就联想到弱者，就联想到中国。为什么呢?

强欺弱这一条定律，谁也不能否认的。不能说社会上有这种行动，就是号称知识阶级的学校里，也免不了这种坏现象。

年级的高低，年龄的大小，气力当然有强弱，于是就有强者弱者之分了。当强者不高兴时，或受最强者欺侮之后，那就将弱者来当他的出气孔。有时饱以老拳，有时将他压在地上当马骑，一直等到他兴尽或最强者出来干涉时，那就算是幸运儿。但是在事后他却说得非常冠冕：“我此后不再打你了，同你讲和平。”当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完时，说不定又将弱者压在地上，打个不休。当弱者跑到场上的时候，他——强者之一就当头给你一个有力的球，幸运时躲过了，不幸运就打得面红皮肿: 他在不安慰之外，还要冷笑你。表面上他因为你无力争球，好意的给你一个球。这不啻说：“这是我们的地方，你不准来。你来，所以给你一弹。”但是也有例外的，他的力量虽然很大，平时却不欺侮人；将球“派司”给人的时候，轻而且缓。有的是万恶的，他打却不打你，当人家打你的时候，他却尽力激他打你。这就是长舌妇一类的人物。

所以我恨强者，尤恨最强者。强者的坏处，就是在侮人；假使他不侮人，他就不是强者了。我恨弱者，因为他不自强。

我们中国呢？不消说他是世界上第一个弱国。处处受各强国的压迫侵略：日本既夺了我们的东北四省，又侵扰淞沪血泪未干，它已换上了一副和平的假面具——经济提携，这好像说：“你要屈服我，否则我又要来一个九一八。”那真有哑子吃黄连的苦处。此外，不但英美俄法意等列强要压迫你，连那个我们昔日的属地，英日袴下的暹罗，也要欺侮你，尽力摧残华侨的教育。自己弱了这有什么话说?

中国的出路，——唯一的出路是自强。不信，只要看土耳其。至于怎样自强，要待专家来研究，我不敢说。

（本文图片由阮咏梅、潘昌来等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