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伟锋 /文

读，八十余页，仅一上午。品，一朵玫瑰，余香一生。

我终未选择《额尔古纳河右岸》和《烟火漫卷》。或许是被这《晚安玫瑰》书名打动，隔着纸面仿佛听到睡前轻柔问候，闻到心旷神怡的清香。

松花江、太阳岛、中央大街、防洪纪念塔……这些哈尔滨地理标志在迟子建的《晚安玫瑰》里一再出现。她笔下，哈尔滨的雪是恋人的福音书，每一棵丁香都是一个星空，市民在冬天寒风中吃马迭尔雪糕是中央大街的一大奇观。这样细腻诗意的描写，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只有爱乡情切者才会有。我曾去过哈尔滨，但被迟子建的文字打动，仍梦想着夏天去那里的夜市大排档和街头小酒馆，不喝到夜深不归；或踏雪而来，在索菲亚教堂流连忘返。

欧亚混搭、风情万千的玫瑰城市，连犹太人吉莲娜都在此安家，最后葬于此。高贵优雅的吉莲娜连死也那么纯美。“她倒地的一瞬，喷水壶扫着她的脸，将她干涩而漾着笑意的脸，淋上一片晶莹闪亮的水滴，仿佛下了一场甘露”。这是哈尔滨气质集中体现，蕴含着多种寓意。

为人，悲欢离合、生老病死，终要一一经历。《晚安玫瑰》在讲述，生活没有预定轨道，结果更不会一厢情愿。吉莲娜与赵小娥犹如河水与井水，前者贵后者贫，却意外相遇相伴。同为女人，同是弑父。吉莲娜一生忏悔，用爱与宗教来洗清自己的罪，临终还将房产赠与后者，想帮其拯救灵魂。而赵小娥出生坎坷，在经历过两次失败的恋爱，终于以为自己找到真爱时，第三任男友却突然离世。如愿逼死生父，但她并未解脱，反而莫名地濒临崩溃。世事如斯，时间是干涸的河流，失去了意义，只怪造化无情世界空。

人生并非向左或向右两条路，也难绝对区分善与恶、好与坏。迟子建把许多答案交予我们来填写。吉莲娜一个人终老此生，高雅而孤独，不幸又幸福；赵小娥最终结果不得而知，给读者留下想象的空间；齐德铭本以为与赵小娥能有完美结局，却在出差途中突发心梗再没起来；齐苍溪坐过牢，但受人尊敬；卑微的赵小娥生父穆师傅，爱女切切，死时令人动容；黄薇娜各方面条件俱佳，却在婚姻上亮起了红灯。只能说，众生皆有变数。生活不只是一曲赞美的歌，还有遗憾、泪水和伤痛。正如玫瑰，不单盛放，还有残缺和凋零。

然而，生活再不堪，总有熠熠生辉的部分。吉莲娜相信“慈悲会给人带来安宁和喜悦”， 认为“一个人不懂得忏悔，就看不到另一世界的曙光”。我想，在滚滚红尘、滔滔浊世里，她就是一朵盛开的精神玫瑰。我们包括赵小娥，别无他路，惟有迎着玫瑰闻香前行。

迟子建大概率看过张爱玲的《红玫瑰与白玫瑰》。两人笔下的“玫瑰”各有千秋。诚然，书中的赵小娥、吉莲娜是爱而不得。迟子建也曾突遭丧夫之痛，至今仍孑然一身。不过，女性写女性，总同怀渴望，相信“我有心上人，不怕岁月深”。这些年，迟子建坚强面对，不辍写作，始终“走在自己的路上”，用流畅的语言、神来的设计、深邃思考，不断地给文坛带来惊喜。

就这么几页，这么三五个有名有姓之人。其他则用姑姑、母亲、父亲、哥哥等称呼代替，简单至极。但迟子建说，写《晚安玫瑰》用时最长，注入思考最多，这是她个人很偏爱的一部小说。

生命无常，且行且珍惜。岁月静好，愿安然若素。晚安，玫瑰。你好，玫瑰！